官家的口諭過了兩個時辰才至,給護國橫威將軍的口諭,卻是直接送到了雍王府。
“靖安久傷不愈,令護國橫威將軍即刻前往雍州尋藥。”
“臣定當竭力。”
麵前的少年將軍行禮間頗有世家子風範,讓人挑不出錯,不得不感歎夔州巫氏嘉言懿行之風。
送走馮廣梁後,巫湫潼又端起了新的一碗藥,試過溫度後再伺候刁蠻的小郎君。
“又來?”江繹覺得自己嘴裡的腥苦尚徘徊未散去,新的一劑藥又來了,現在這巫湫潼就像端著碗來索命的牛頭馬麵。
“今天的第二服。”巫湫潼攪弄著黑糊糊的湯藥遞到江繹麵前。
江繹也不想再折騰巫湫潼,接過碗一飲而儘,苦得他臉皺成一團。
“巫橫威,你能抽一些巫家軍留在周家。”巫湫潼沒給他蜜餞,江繹等著苦味過了,才騰出舌頭說話,“我可以額外給你些錢。”
江奎不允許周氏養私軍,周氏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無主的肥肉,如今必須尋求庇護。
“嗯。”巫湫潼結果隻剩個黑底的碗,“不用給錢。”
雍王府已經給的夠多了,他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
“你答應了?”江繹已經準備好大段說詞,聽見巫湫潼直接答應,瞪圓了眼睛。
“周家一成的資源,拿錢辦事,這點規矩我還是知道的。”那一成可以讓巫家軍衣食無憂,再也不必擔心摻了沙的糧草,漏風的棉衣和一擊即碎的甲胄,僅僅這樣就足夠巫家軍好好保護這根金大腿了。
“唔。”陡然和巫湫潼變為合作關係,江繹還有些不習慣,想起剛剛傳到府上的口諭,他道,“你多久走?”
“明日。”本來前些日子就應該回含山關,可惜他演得太過給了江繹這麼一腳,讓江奎名正言順地把留他在京都。
江奎不知忌憚巫家軍多少年,當年太過自負所思過深,留下巫湫潼這個禍根,如今那隻乳虎在邊境風霜中已經成長為不容小覷的百獸之王。
他從前因巫氏功高震主能夠設計滅其滿門,如今一有機會就想故技重施,將這支虎狼之師變為無主之物,最後一口吞下。
“再過幾日終於可以下床了。”榻上躺著的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靠在軟枕上唉聲歎氣,“再躺我就要長草了。”
就是因為巫湫潼差點要他半條命的一腳,他躺在榻上沒法部署雍州事宜。回頭看了眼巫湫潼,江繹滿肚子火又升起來。
“你說你,作戲就作戲,為什麼那麼較真,非要踢斷我的骨頭。”江繹一逮著機會就要哀嚎一番,“現在好了吧,那位故意惡心我們,你昧著良心侍疾,我忍著惡心喝藥,兩敗俱傷,現在想想你又何必呢?”
“唉,總之我是為了幫你才上台的,我又不傻,乾嘛送上門讓你打一頓。”他伸手去戳巫湫潼的胳膊,“你要報答我,到了雍州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能做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句話翻來覆去耳提麵命百十遍,巫湫潼一開始還有回應,後麵就直接當耳旁風。
“你怎麼不理我!”江繹準備起身,又被大動作牽動傷處疼得慘叫,隻能砰的一聲彈回去哀嚎,未傷敵便自損一千。
“我在想要是我真做了白眼狼,你能怎麼辦?”巫湫潼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看著江繹。
他能怎麼辦?說的好像他能奈何得了巫湫潼一樣。
“我勸你最好不要。”江繹隻能放句狠話。
巫湫潼沒被威脅到,端著碗出去了。
江繹還沒過多少安生時間,第二位來客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他榻上,正是江玄暉。
不同於以往進門就開始逗貓逗狗一樣戲弄江繹,江玄暉垂著眸唇角向下。
“怎麼了一臉苦相。”江繹有些奇怪,“我痛成這樣都沒天天垮著臉。”
“等你傷好後,我們就要走了。”後麵的謀劃不必多言江繹也心知肚明。
江繹瞬間什麼都聽不見,忽然的耳鳴讓他捂住耳朵痛苦哀嚎。
這個走,是為陰陽兩隔。
在那之後他會跪在皇城前以命相逼,迫使江奎準許他扶靈回雍州,而他的成帝之路在無數雍王府先輩的鋪墊下,正式開始。
“我知道了。”血海深仇將雍王府世世代代緊緊連接,為了推翻皇室,無數代雍王府人前仆後繼,性命,親情什麼都不重要。
氣氛有些凝重,江玄暉想著逗逗江繹,便伸手搶走了他手裡最後一個軟枕,卻發現平日早該吠叫的江繹此刻興致缺缺。
“蟄伏那麼久,就是為了今天。”為此雍王夫婦閉門不出,雍王世子頂著另一張臉整日裝個病秧子,靖安郡王被迫和一群拍須遛馬的浪子一起招搖過市。
江繹盯著自己攪在一起的手指,沒有理會江玄暉,在江玄暉以為他不會說話時,卻聽見一聲細若蚊蠅。
“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江玄暉還那麼年輕,他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他知人善用,一目十行,若是在亂世活到最後必定封王拜相,那麼一個人不應該如此荒唐地死去。
江玄暉抿唇不言。
“為什麼是我?”江繹的眼睛淌出淚,偏過頭不再看沉默的兄長。
最後江玄暉隻揉揉他的頭發,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