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湫潼奉行做戲做全套,那失魂落魄一步三回頭地走到門口,當著看熱鬨的一堆人可憐兮兮對著江繹道,“那你得早點回來。”
“滾!”江繹一個杯子丟來,在門檻前粉身碎骨。
門口路過的百姓都慢下腳步尖起耳朵聽,那巫將軍上門哄小王爺回府的消息和牛車一起傳遍京都。
茶樓說書人瞧準商機,寫了折他們的二人感天動地的愛情,博了滿堂彩。江繹聽後差點將茶杯捏碎,這個天殺的巫湫潼,他沒點頭誰敢大張旗鼓的歌頌這段曠世奇緣。
江繹還是抵不住流言紛紛,裝模作樣氣了兩天,在巫湫潼第二次上門時順坡下驢,隨巫湫潼回了將軍府。
浮雲朝露,時光流逝如兔缺烏沉,江繹日日都宿在將軍府,而日子終於一天一天逼近,終於在六月廿六喪鐘敲響。
“王爺,王府有人來了,說是叫折瀾。”
江繹剛剛才誆巫湫潼花大價錢買了個花瓶,抱在懷中愛不釋手,聽到折瀾來尋手沒拿穩,花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叫他在門外等著。”他坐久了起身,忽然眼前一黑頭暈目眩,腳步虛浮全身無力。
折瀾滿臉淒楚,淚痕斑駁,見到江繹直接撲倒在地哀嚎。
“郡王……王爺王妃還有世子,都去了啊!”
江繹瞬間麵無血色,說不出話,過了許久,折瀾的哭聲才將他拉了回來。
“你說誰去了?”不論有何設想,當真正鍘刀落下那刻,他隻感覺一瞬間天旋地轉,控製不住地揪住折瀾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你說誰去了!”
折瀾開口隻有泣音,江繹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而又一聲傳來。
“郡王,梓宮已經被迎回城門了。”
話音未落,江繹甚至沒看那人是誰,就連滾帶爬地從將軍府跑出來,他衣冠不整,甚至跑丟了一隻鞋,雍王府的慘狀傳遍京都,麵著江繹的瘋狀,無人多說半句。
他魂不守舍跑向城門,正正撞見三具漆黑的棺槨。
一瞬間力氣就被全部抽離,江繹跪在泥地之上,白袍染塵,紅了眼眶,說不出的滿天孤苦幾乎彌散全身讓他無法抬起頭。
成帝之路……成帝之路。
這就是所謂成帝之路。
他的爹娘甘願赴死,他才華橫溢的兄長被封在了那麼一方永世不見光的棺槨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要讓他回到雍州。
他無數次構想這一日降臨時,他會以何種姿態迎接,但當這日真的到來時,他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漫天的孤寂將他包圍。
他江繹,從此以後便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郡王,節哀。”孟朝雲和江耒年少時多有齟齬,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京都囚徒,以至於就住在一條街也從不走動。
江繹的眼淚已經流乾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帶著他的體溫一起滑下。
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人奉命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裡麵躺著的是不是他的父母兄長。
江繹不知道,也不敢想,隻能把頭埋進泥裡。
“多謝孟相。”
而孟朝雲直接越過他,濺起的泥漬染黑了江繹的衣裳,他身後的抬棺匠跟在他身後慢慢從江繹身旁走過。
羞辱。
這是羞辱。
江繹攥緊了拳頭,他衝了上去攔住了孟朝雲,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句話,“多謝孟相,接下來的路,讓我這個做兒子走吧。”
孟朝雲挑挑眉,看了半晌麵前人渾身臟汙像是在泥中打滾的落魄樣,最後發出一聲嗤笑,抬了抬手,“行了,靖安郡王想要儘孝心,你們攔著做什麼?”
“哦,應當是雍王爺了,本相回皇城複命,接下來的路,王爺請。”他輕笑一聲,像是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江繹臉上,直到他領著人回皇城,江繹還僵在原地。
這棺槨僅憑他,根本抬不起來。
孟朝雲就是在趁機羞辱他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江繹希望能夠下一場雨,這樣就不會讓四周坊市的百姓圍在這裡看他的熱鬨。
雨聲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江繹。”
是巫湫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