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載重十幾噸的貨車當頭碾壓過去,……(1 / 2)

熊然坐在黑暗裡,聽不見也看不見,他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想閉上眼,卻發現自己絲毫沒有睡意。

今天這樣的境地,他不是沒有預感,在某天從未關注過自己的樓明煙突然看向他時,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疑心一旦種下,就不可能消失,隻會不停醞釀,然後驅使行動。

深深吸一口氣,在永寂的黑暗中,熊然腦海裡交織著往日充斥在他耳邊的話語、玩鬨聲,都是或笑嘻嘻、或佯裝可憐的宋或雍,麵容鮮活而生動。

熊然停不下腦海裡的畫麵,他分明感覺不到溫度,卻在某一瞬間,打了一個冷戰。

他忽然很惶恐,怕自己永遠被丟棄在這裡,沒人問津,被人遺忘,靜靜腐爛在這裡。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當被告知要徹底告彆泳池賽道時,麵對教練同伴可惜的眼神,當一次次躺在手術台上,在麻藥推進身體裡的時候,他經常會有這種感覺。

這些就像是沉重夢魘,在深陷其中,掙紮不出來。

還會醒來嗎?如果醒不過來,自己會不會永遠被困在自己的意識裡呢?

可就算手術成功,僥幸活下來了,又有什麼用呢?不依舊是被困在醫院,困在病床上,困在消毒水裡,困在周圍人的唉聲歎氣裡。

他再也回不到賽場上了,都是一樣的,讓人窒息。

熊然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他極力將自己從灰敗的情緒中抽離,對,想想小崽子,他現在在乾什麼呢?

自己不見了,他應該在很著急的找吧,熊然浸在黑暗中,心裡多了些許安慰。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熊然快要忍不住張嘴自言自語的時候,雜物間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刺目的光瞬間衝進來,黑暗如同被灼燒般瘋狂退散,熊然被刺的眯眼,勉強適應幾秒,就著急睜大眼睛去看。

來的人並不是小崽子,而是管家,麵目嚴峻,氣息淩亂,走路姿態也是少見的慌亂。

熊然被管家抱起,走出雜物間,他以為自己會被丟到更遠的地方,但沒有,管家抱著他,上了二樓。

一路上來往匆匆、腳步悄悄的傭人們讓熊然感覺不好,直到他被抱著走進小崽子的房間,看見了躺在床上,嘴唇乾裂、雙頰潮紅的小崽子,熊然的心猛地的被狠狠攥了一下。

管家將他放在小崽子的床邊,熊然將他痛苦的樣子看的更清晰,雙眉緊皺,眼睫不安,脖頸是細密的汗,即使額頭上蓋著冰包,但依舊有熱氣從他臉頰上蒸騰。

怎麼了這是?明明早上上學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生病,發這麼高的燒?

心下焦灼,熊然幾次三番想要張口去喊被噩夢纏身的宋或雍,可看著周圍的管家、樓明煙,也隻能將到嘴的話咽下去。

“嚴師,怎麼樣?”樓明煙伸回給宋或雍擦汗的帕子,布滿血絲的眼睛滿是擔憂。

旁邊的道骨仙風的老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悠悠將紮在宋或雍身上的針拔下:“外表是風寒所致,一副藥湯下去,燒就該退下,可如今遲遲不退,蓋因內裡急火攻心,心氣鬱結。”

聞言,樓明煙久久不語,熊然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半晌,那老中醫又開口道:“不過也不必擔心,剛剛給他紮了幾針,疏肝解鬱,一個小時後,燒就會退下了,等他醒來後,給他煮點米湯喝。”

樓明煙長舒一口氣,她起身連連感謝,然後讓管家送中醫去休息,自己則留下,又給宋或雍換下額頭上的冰袋。

急火攻心,心氣鬱結,熊然聽見醫生嘴裡吐出這八個字,每個字都讓他心頭一震,小崽子很不安,熊然看著他緊緊攥著被角的拳頭,和張合滾燙的唇,聽見他焦灼的囈語。

“熊仔....熊仔大人.....”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在找自己。

往日裡健壯如牛的少年如今病來山倒,顫巍巍的蜷縮在被窩裡,熊然看著他脆弱、痛苦的樣子,內心像針紮一樣,酸楚又複雜。

“你陪伴了他九年了,你見過歲歲他這麼難受的樣子嗎?”身後突然傳來樓明煙的聲音,房間裡此刻除了小崽子再沒有彆人。

熊然知道,她是在同自己講話。

“他上一回生病,還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那時候他帶你去滑雪,把你放在自己背包裡,高興的在雪道上撒歡,結果回來就重感冒,自己不停的打噴嚏,還跟我說沒事,你還記得嗎?”

熊然當然記得,那一段時間,小崽子在家裡都戴著口罩,問他為什麼,小崽子聲音囔囔的,說害怕傳染給他。

傻子,風寒感冒怎麼會傳染,而且他是玩偶,又不是人。

“這孩子和你感情是真的好啊!”自言自語一般,樓明煙低歎:“我不過是騙他說把你扔了,結果呢,他竟然去翻小區的垃圾站,淋著暴雨,翻了整整半天。”

心臟被重擊一拳,震動的餘波不散,熊然被震驚的久久無法回神,他...竟然去翻垃圾桶了?!他這麼愛乾淨,為了找自己,竟然一個個翻垃圾桶?

少年攥著被子的手指被清潔過,可熊然還是看見上麵細碎的傷口,是在翻找中被劃傷的,他看向臥室裡的沙發,上麵散亂的扔著濕濡臟汙的校服外套。

外麵的雨很大,現在還劈哩嘩啦的下著,呼嘯的風擊打著窗欞,白色的霧氣布滿整層玻璃。

而他,就在這寒冷的暴雨裡,去翻了垃圾桶,因為沒有找到自己,回來就急得病成這樣。

熊然張嘴欲言,這一次卻被喉間的酸脹堵的發不了聲,這九年,他看著小崽子一點點長大,他陪伴他,同樣也是為了任務目去守護他,可對於小崽子來說,這是純粹的九年,他不知道自己望著小崽子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可他知道對方看著自己時眼中的神采。

是開心,是放鬆,偶爾也有發脾氣的小怨懟,但每一次無意間對視時,更多的時全權的依賴與信任。

五歲的時候,他把自己當作朋友,也當作哥哥,九年過去了,自己依舊是他的朋友、親人,而自己也在這九年中將他視為了親人。

宋或雍從來不曾變過。

他不是熊孩子,他是赤誠而熱烈的少年,純粹到偶爾熊然看著他的剔透的瞳孔,會既驕傲又慚愧,驕傲是自己參與了他的成長,而慚愧卻是並不單純的接近。

“我不在乎你究竟會不會說話,也不想知道你是什麼牛鬼蛇神。”樓明煙轉過熊然,蹲下來與他平視。

褪去嬌美的妝容,通宵的照顧讓她臉上有了幾絲疲態,更多了幾分為人母的人情味,隻是她的眼神氣質依舊淩厲,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你呆在他身邊九年,我知道你不會傷害他,但是我還是想拜托你,”她與熊然對視,那雙幽藍的大海裡,是樓明煙懇求的麵容。

“作為母親,我想拜托你,請你保護好我的兒子,作為交換,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此刻的她,在熊然麵前,褪去了加身的名利與財富,她隻是一個舐犢迷信的母親,擁有著每個母親對於孩子樸素的願望,那就是身體康健,平平安安。

熊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他查出病症不久後,家裡的人都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沒人願意放棄,某一天,父母突然將自己從醫院裡帶了出來,他們一起去了那座據說最靈的藥師山,寺廟在山頂,父親背著他,母親則在身後托著他的身體,兩人堅信心誠則靈,硬是將他從山底背到了山頂,到達的時候,父親的腳底都在流血,母親的胳膊都腫了。

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冒了頭,即使目的不單純,他羞愧卻不可恥,他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自己的父母,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