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下) 六月裡來六月六,新麥子……(1 / 2)

六月裡來六月六,新麥子饃饃熬羊肉。

春山灣麥收後,土長都會從灣裡飼養的羊群裡拉兩隻大肥羊出來,熬一鍋羊肉湯,大夥一起補補。

土長相當於春山灣的裡長,薑青禾第一次見到她有點楞。這也是塞北最神奇的一點,部落、村莊當領頭的,沒有男女之分,誰拳頭硬,誰做主。

所以這個拳頭硬的土長,宰起羊來也不手軟,燉了讓每戶帶碗盆去村頭大榆樹下裝,保準管夠。

薑青禾在家裡磨蹭了好久,她不知道拿多大的碗合適,拿盆去怕被人說嘴,挑來挑去選了比海碗稍大點的砂鍋,又拿出四口小碗並筷子,裝在簍子裡。

蔓蔓早就待不住了,連院子都不肯進,拉著小草在外頭說話:“小草姐姐,你吃過羊肉沒?”

她好小的時候嘗過,到灣裡來後隻吃過一次,好香好香,肉肉好嫩。

想的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嘗過呀,”小草說話輕輕細細的。

她娘不去外麵上工,她就能吃到幾口羊肉。

“是吧,肉肉可好吃了,”蔓蔓吸溜一口說。

小草牽著她的手,也饞肉了。

瞧見薑青禾轉身去關門,蔓蔓就拉著小草走在前麵,娘都不等了,嘴裡一直在嘟囔。

湊近了才能聽見她說:“要快快走,不然彆人吃上肉肉了,我們沒吃上。”

雖然蔓蔓去村口次數不多,但她知道跟著彆人走,大家都往一個方向走,好多好多比她高的人。

她數了又數,數到後麵稀裡糊塗,她好急,“肉肉有好多嗎?”

那麼多的伯伯姨姨,分到她就沒了咋整,她愁哇。

小草也愁,“不曉得啊。”

小娃愁眉苦臉的,徐禎不知道她又想啥,出門前不還挺高興的。

“爹,你不懂,”蔓蔓想哭。

徐禎一頭霧水,薑青禾還能不曉得她想啥,“肉少不得你吃的,多著哩,瞅你個娃,急頭白臉的。”

蔓蔓被她說的不好意思,縮在小草的旁邊嘿嘿樂,徐禎默默無言。

灣裡人算不上少,一共七十來戶人家,可一家最少三個人,更甚者一大家子二十來個。

那條種滿沙棗的路上,都是拿著碗盆出去舀肉的人,女的穿紅穿綠的都有,男的有打赤膊的,被罵不知羞。

那些打赤膊的男人就敲著碗唱,“月亮出來鐮刀彎,我是沒婆娘的光棍漢,你不照看著誰照看?”

“怪不得沒婆娘嘞。”

有嬸子說了句實話,人群裡一陣笑。

“咋說話哩嬸,這不戳俺心窩子嗎,”光棍漢不服。

“啥是光棍,”蔓蔓偷偷問小草。

小草搖頭小聲說:“俺也不曉得。”

兩個娃聽不懂大人為啥覺得好笑,扭頭去看房子。灣裡的房子家家戶戶帶著院子,好的用木板條蓋一圈,更多是用柳條子綁麻繩纏了好些圈,雞鴨飛不過去就罷了。

院子裡還都種了樹,蔓蔓認不清啥樹,但她指著那些房頂說:“好怪的房子。”

小草也看,她不知道哪裡怪。

在灣裡屋子大多隻有前半邊,屋簷前傾,後半邊就像被直直切斷一樣,隻有堵牆,跟人似少一撇似的。

先這樣蓋的是從關中逃難來的,後來大夥就跟著蓋了,為啥,更省料阿。

灣裡也不全是這樣的屋子,闊氣的人家住馬鞍架房,屋簷中間一條杠,兩頭簷麵一般高,叫兩坡水,下雨前後都流水。

蔓蔓和小草看完房子,又看人,她又奇怪,為啥姨姨嬸嬸大熱天也要包著布。

薑青禾倒是知道,出了春山灣外再往西走,那裡有大片戈壁,每年天熱刮風就會把黃沙吹過來。

這些年鎮裡又是開荒,又是在戈壁界邊拉沙改土種樹後,倒是好上不少。

走到半路薑青禾就沒跟徐禎一塊走了,他遇到打穀場做活的人,那幾個男人上來就拉著徐禎。

又是叫薑青禾弟妹,又叫嫂子的,說拉徐禎去喝點酒聊會兒。

徐禎壓根不想去,又不想被人說隻想湊婆娘旁邊,隻能一步三回頭走了。

留下薑青禾跟婆姨嬸子走一路,大夥邊走邊諞閒傳,東北那管閒聊叫嘮嗑,這地就是諞閒傳,誰家的閒事都能聊兩句。

早前薑青禾一家是她們口中閒傳的對象,從南邊來的,長得秀氣就是不一樣哈,瞅那娃長得賊胖乎,指定沒虧著嘴。

說他們是溜來戶子,也有哂笑說折聲子的,溜來戶子是外來戶,折聲子也不是啥好詞,嘲笑他們說話有口音。

不過也就是碎嘴的說幾句,大夥都忙,東頭苫草房子離著又遠,平常見不到幾麵,也就沒人說了。

到五月戶房的小吏來了一趟,送蓋了紅印的戶籍來,說他們外來戶的就沒聲了。

“妹子,”有個尖嘴凸眼的女人喊她,“咋你領著四婆的外孫哩?”

那些婆姨的眼神落在薑青禾身上,想從她嘴裡聽到點啥閒話,好叫她們曉得四婆家那個憨妮是不是真過不下嘍。

“我家娃纏著要找小草玩,”薑青禾不想多說。

“說啥嘞,”棗花嬸的大嗓門從身後傳來,她跟護犢子似的讓薑青禾往她後頭站。

“沒啥,就問問四婆哩,”那女人訕笑,轉過頭跟彆人又開始扯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