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花嬸拉著薑青禾走遠點,“俺跟你說,離水根家的婆娘遠點,整天日鬼搗棒,說些沒味味子的話。”
又問薑青禾,“帶的啥碗,給俺瞅瞅。”
“就帶個鍋,”薑青禾把中不溜的砂鍋拿出來給她瞧。
“你咋這實誠呢,”棗花嬸搖頭,拿出她特大號木盆,“俺跟你說,你頭一年來不曉得。灣裡宰羊熬羊肉湯,羊肉指定沒多少,每家也就分個頭兩塊的。”
“可羊雜碎多啊,不夠就往鎮裡羊鋪買點摻上,收拾剁碎了,煮上個兩三鍋,管你啥盆來都打一半,再給幾個卷子,儘夠吃了。”
棗花嬸瞅她咋這憨,難得有吃灣裡的時候,還客氣啥。
薑青禾一拍腿,懊惱道:“虧了。”
可把棗花嬸逗樂了,叫她下去長記性拿最大的盆,兩人還沒走到,薑青禾就聞到羊肉那股味了。
空地上東一塊西一塊蹲滿了人,大夥打了羊肉不想回屋的,等著晚上看牛皮燈影子的,就端著碗蹲在邊上吃。
就算有凳子給他們也不坐,就愛蹲著,吸溜口湯,大口嚼麵卷子,還要見到熟人來就站起來捧著碗招呼,邊吃邊說話,走到哪吃到哪說到哪。
蔓蔓早就等在那幾個桶前,她沒帶碗,娘又沒來,急得小娃看著前頭拿大碗大盆盛走了好多,隻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連舀羊肉湯羊雜碎的大伯逗她,她都沒聽著,隻管踮著腳往旁邊看。
等終於瞅見薑青禾了,她蹦著喊:“娘,來這。”
激動的都快喊劈叉了,那聲音簡直是平地一聲驚雷,四周正在吃的,還等著吃的全都看過來。
小草捂住臉,薑青禾都不想走過來了,這破孩子。
最後走過去遞鍋,那拎勺的大伯笑得都露出牙花子了,給她打羊肉和羊雜碎的時候,笑道:“你家這尕娃可活泛了,一直瞧著,人拿一口大盆,她就急阿。俺說給她先盛點,她說沒碗呐,碗咋還不來哩。”
棗花嬸聽得直樂,薑青禾就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快,吃肉肉,”蔓蔓急阿,想看看羊肉,又沒忘記小草,蹦一會兒,又回頭去拉小草,累得她直喘氣。
“吃吃吃,”薑青禾拎著簍子找個有草的地方坐下來,還沒把砂鍋蓋放下,就聽見蔓蔓咽口水的聲音。
砂鍋裡羊肉隻有兩三塊,羊雜碎不少,薑青禾把羊肉挑出給小草和蔓蔓,羊雜碎也夾了一把,又給兩個娃夾上吸滿湯汁的墊卷子。
“不能用手吃。”
蔓蔓:“噢,”她夾不來筷子,乾脆用嘴吃。
灣裡請來熬羊肉的夥夫可有水準了,早前就在鎮上開羊肉館的。清燉羊肉前,焯水血沫子得撇乾淨嘍,不撇乾淨腥味也就留在鍋裡了。
得小火慢燉,大料一加,鹽晚些再放,越燉到後頭,香味刺撓就出來了,一飄二裡地。
再把麵擀薄,抹上清油卷起來,放在羊肉湯裡蒸熟。本來羊肉墊卷子應該是用幾個月大的羊羔,宰殺後直接切小塊炒,卷子貼邊燜熟。
那麼夥子人哪吃得起,就要帶湯帶餅的,容易飽腹。
羊肉一咬肉就帶下來,蔓蔓忙著吸骨頭裡的渣子和肉沫,再啃一口暄軟的麵卷子,她用沾著油花子的嘴說:“好呲。”
“小草姐姐吃,呲完去玩。”
小草吃得就比她含蓄多了,又怕沾在衣服上,嚼的很慢。又想跟她說話,差點沒嗆住。
蔓蔓覺得肉肉啥都好吃,嚼到嫩嫩的,娘說是羊肝,脆脆的是羊腸,還有皮夾雜肥肉,又鹹又香的頭肉。
薑青禾想,羊肉買不起,羊雜碎可以買點熬一鍋。
大榆樹下大夥美滋滋呷上一口湯,渾身舒坦。
吃完蔓蔓要帶著小草去找羊蛋哥哥玩,棗花嬸拍腿大笑,“咋不早說,你羊蛋哥去他姥家吃烤羊肉了。”
本來蔓蔓好失望的,但是她聽到烤羊肉又問,“烤羊肉好吃不?”
“美得很,俺跟娃你說,烤的時候羊肉油多著哩,一咬皮脆流油,彆提多香呦。”
蔓蔓舔嘴唇,又想,怪不得羊蛋哥哥不來,她也想吃烤羊肉。
她跟小草說:“羊蛋哥哥沒來。”
小草點頭,蔓蔓又說:“他吃烤羊肉去啦,不能跟他一起玩了。”
“我還想告訴她,我認識小草姐姐了。”
小草握住她的手說:“咱們一起玩。”
兩個小姐妹又哄著去看牛皮燈影子,擠進人堆裡,薑青禾都追不上。
那些來演牛皮燈影子的匠人剛吃飽,剃完牙就開始把驢身上,背著的箱子取下來。
蔓蔓看著一張白布幔子繃在木框上,時不時晃一個黑影子出來,還有好幾盞亮白光的燈籠。
蔓蔓好驚奇,四周鬨哄哄的,娃擁著喊:“來一個!”
鑼鼓一敲,白布上的小人又動又跳,拿著刀叉對戰。匠人吹一口燭火,白布後漫起一團煙,在眨眼人又變了。
把人唬得直“謔”,拍掌大笑。
前麵一排蹲著的娃又鬨起來要再來一個,蔓蔓也跟著喊,又蹦又跳。
回去的路上她跟小草說:“我以前還看過有顏色的呢,人會動,在框子裡頭。”
小草還沒見過呢,她問,“下次能帶俺一起看嗎?”
蔓蔓就搖頭,“再也看不到啦。”
她又滿足,要是常常有牛皮燈影子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