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油包 幫幫曾經的自己(2 / 2)

“老頭子上山薅艾草去了,”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從窗戶裡探出頭喊,“尋他看病進來等哈。”

薑青禾想著天色還早,索性也陪毛杏進去等會兒,她對這裡的郎中還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

老太太在裡頭切藥材,身上帶了一股濃鬱的苦味,她走出來問,“家裡有誰風黃腦疼了?”

她瞅瞅毛杏,“你這心思病害得有點嚴重阿。”

“可不是咋的,恁瞅俺眼底,再瞅瞅俺的眼睛仁兒,娃夜哭鬨得根本沒法子睡。”

老太太問,“給娃拜過乾老了沒?”

春山灣有個習俗,娃有病一直好不了,又或是受了驚,夜啼,就覺得是邪氣作怪,要拜個乾老驅邪氣。

乾老子也不是隨便找的,通常都是拜八大匠,也就是石匠、鐵匠、木匠、氈匠等。灣裡人覺得這些人有膽氣,走南闖北不咋生病,一定是神靈保佑,拜了他們為乾老子,娃的病也就好了。

“還沒呢,娃那麼小,再說也不曉得拜哪家的,”毛杏想著確實得拜個乾老。

老太太想了想,“灣口不新來了戶人家,俺聽說裡頭不就有個木匠。”

薑青禾還蹲在那看乾草藥,聞言差點沒蹦起來,喊道:“他不做乾老。”

老太太一愣,毛杏哈哈笑,“甭怕,你男人可做不成乾老,歲數太輕了。”

“原來你就是山下那戶木匠家的啊,”老太太笑,“你看啥時候有空,給俺家打個木桶。”

薑青禾抹了把不存在的汗,隻要不提勞什子的乾老子,啥都好說。

老郎中還沒那麼快能回來,老太太就讓她們坐著。她閒不住,自己取了剝下來的柳樹皮來,外頭的爐子裡生了火,把柳樹皮在火上一點點燒,輕輕地燎。

薑青禾蹲在旁邊饒有興致地問,“婆,你這個也是做藥材嗎?”

老太太搖頭,她骨節粗大的手慢慢翻烤,皺巴巴的臉上浮現一點笑,“閨女,俺也不曉得你忌不忌諱,這都是做騎馬布子的。”

在這裡,騎馬布子就是月經帶的稱呼,灣裡女人來月事就用粗布疊幾層,乾了後再拿出來洗,通常硬邦邦的,得放熱水裡泡好久,洗到發軟曬乾,收起來下次再用。

也有往裡裝草木灰,稍微好一點的人家,會用羊毛來代替棉花。

薑青禾來這最窘迫的時候,拆了一件羊皮襖子做了月事帶,那時她每一天都無比懷念後世的衛生巾。

“這咋做?”薑青禾真的好奇,毛杏走遠了去瞧瞧郎中,沒在這,老太太也就敞開了跟她說。

“你去剝柳樹皮,不用曬太乾,放火上烤,”老太太把柳樹皮兩頭折起,已經沒那麼硬邦了,“要是能折好幾道,柳樹皮烤軟了就不用再烤。”

然後順著柳樹皮的纖維,一點點撕成細絲,再上手揉,揉到明顯蓬鬆後,還得晾,晾乾後就填進布帶裡,月事來的時候就能用。

比草木灰要輕便,又比羊毛要省,沒哪幾家女人來月事用得起羊毛的,但柳條滿山遍野到處都是。

薑青禾眼神還是充滿疑惑,她又沒好意思問,老太太一生經過那麼多事,哪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當即爽朗大笑,“閨女你想啥呢,老婆子咋可能給自己用。”

她說完聲音又漸漸低下來,“俺這不是給那些不省事的丫頭子用的,娘在娘也不管,沒娘就更不曉得咋弄哩。”

老太太想起那些丫頭子,曾經她教她們咋做,可連出來抽出空烤柳條的時間都沒有。

忙著屋裡屋外打掃,去割草,去撿柴拾糞洗衣裳,沒半點空閒。老太太心軟,就讓她們每次上山的時候過來拿。

這也讓薑青禾想起她來初潮的時候,雖說學過知識不恐慌,可每個月都會為此發愁,她的青春期充斥著月經貧困這四個字。

她低下頭軟聲說:“婆,我幫你一起烤。”

什麼割草,攘柴,找枸杞子,她都忘了,抽出一個下午,就當幫幫曾經那個極其窘迫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