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雨澤的學習問題我一直都是和楊太太溝通,今天也是一樣,我會和楊太太說的。”她說完就要走,身後卻來了一股力量把她扯入一間沒開燈的房間。
楊司珩抓著她的手腕,粟愫怎麼都掙不開,反而越來越疼。
楊司珩說:“你聽話一點,我不喜歡強迫。”
傻子才不反抗,粟愫用儘全力,在手忙腳亂中打了楊司珩一個巴掌。這一巴掌沒使上多大力氣,卻因為她偷懶沒來得及剪的指甲在他的臉上劃了一道口。
楊司珩一隻手摸著被刮傷的臉,舌頭頂著腮幫笑了笑,反手打了粟愫一個巴掌,粟愫往後打了個趔趄,撞到後麵的桌子,腰部傳來一陣發麻的痛感。
“你當你還是大小姐呢!”楊司珩不屑地說道。
粟愫眼裡有一瞬間的驚慌,下意識問出了口: “你查我?”
楊司珩歪嘴笑了一下:“查你還不容易,青州的粟家,原本是一個快要上市的建材公司卻因為資金周轉不過來而倒閉,你們家因為債務問題到現在還在貧困線上掙紮,是吧? ”
他靠近粟愫,嘖嘖出聲:“你說說你,本來也是個大小姐的,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你辛辛苦苦做家教才賺幾個錢?還不如跟了我,我讓你重新過回以前的日子。至少不需要你東奔西走打工賺錢養活自己,怎麼樣?”
粟愫一臉嫌惡站得離他遠一些,她皺著眉頭說:“不需要。”
楊司珩撇撇嘴:“倒是挺有誌氣,和你爸一樣。”
突然一道閃電,一個炸雷,雨點驟然落下,急急砸在窗子上。屋子很安靜,隻聽得見輕微的雨點沙沙聲。
粟愫全身都在發抖,疾步往門邊去。
楊司珩攔住她的去路:“你看你,說兩句就翻臉要走人,哪有那麼嚴重了。”他聲音放得輕些,“我們這不是在好好說嗎?”
粟愫不認為這是在好好說話,他已經嚴重地觸碰到了她的雷區。
粟愫想把他的手甩掉,卻甩不動。
此時門被猛地推開,楊太太穿一身Fendi的杏色套裝,清新而優雅,沉悶的房間因為她的到來顯得有了新的希望。
楊太太保養得太好,就算是有兩個兒子了,看起來也頂多三十幾歲。
楊司珩顯然是怕她的,發現付蕊回來後,他臉色一變,心虛地叫了一聲“媽”。付蕊不動聲色,往裡麵走了兩步,瞪著楊司珩,轉而麵向粟愫,溫柔地笑著:“粟老師,上完課了?”
粟愫鬆了口氣,她早前發的消息看來是有了作用。
上次楊太太給她打電話,她就多多少少猜到楊太太一定反對她和楊司珩之間的來往,她原本也是賭楊太太會趕回來,沒想到賭對了。
“是,上完了。”粟愫平複呼吸回答。
付蕊笑著替她把鬢邊碎發整理好,柔聲道:“跟我來吧,還沒給你學費,我順便問問今天楊雨澤上課的情況。”
粟愫沒有哪一刻這麼期待跟著楊太太走,宛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楊雨澤縮著腦袋在門口看熱鬨,大概是聽到剛剛屋內的爭吵,他以為是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站在一旁不敢做聲,隻是看著粟愫跟著媽媽上了樓。
她帶粟愫去了三樓的會客廳,先把今天上課的學費用信封裝好給了粟愫:“老師,你點點。”
粟愫摸著覺得手感不對勁,比平時的要厚一些,打開來看,大約是平時一節課的三倍數。心裡就明白了幾分,大概是要辭退她,不過她本來也有這個意思,所以也不覺得意外。
粟愫點了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
付蕊笑笑:“和聰明人聊天就是輕鬆,哎呀,這個臉怎麼搞的?”她回頭叫了一聲,“那個,王阿姨,你去拿條熱毛巾來給老師敷敷臉。”
粟愫坐著沒說話。
外麵的天越發的陰沉,已經開始狂風大作,粟愫莫名覺得有點冷。
付蕊說:“其實我是舍不得你的,老師,楊雨澤和你還挺合得來的。他班主任老師最近也誇他有進步了,但是你也看到了呀,我家有兩個兒子,我不能隻管一個的。”
她略有些惋惜地說:“其實我這兩個兒子啊,都挺優秀的,就是不太好管教。楊司珩比你大幾歲,整天在外麵沾花惹草的。那些女孩子呀,就是喜歡他這一款,我也是小女生過來的,他這種壞壞的男生很招女孩子喜歡,我知道,老師你現在就在這個年齡階段,所以喜歡他很正常……”
“不好意思,楊太太,打斷一下,”粟愫說:“您可能誤會了,我對楊司珩沒有您說的那個意思……”
付蕊打斷她:“老師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明白,你有自己的堅持。”
粟愫有些發怔,隨即把手機裡的短信翻出來給她看:“楊太太,這都是楊司珩發給我的。”
付蕊拿過她的手機,麵無表情地上下劃拉屏幕,最後抬起頭溫聲道:“所以,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她往沙發裡一靠,麵帶微笑看著粟愫。
阿姨拿著毛巾過來了,白色的毛巾,還騰騰地冒著熱氣。她瞧著場景不對勁,把裝著毛巾的盤子放在桌麵上就出去了。
粟愫沒碰那條毛巾,隻是看著正對麵閒適而優雅的女人。她差點忘了,她太過於把付蕊當成救命稻草了,不管怎麼說 ,楊司珩都是她的兒子,她又怎麼會幫著外人呢?
心隻是涼了一瞬,她很快就不再把希望寄托於這個護犢子的女人身上。粟愫不會一條道走到黑,她換了一種方式和付蕊溝通。
“楊太太,我沒彆的意思,但我想讓你出麵讓楊司珩不要再來找我。”
付蕊右手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態度散漫:“這些短信代表不了什麼的呀,老師你說得太嚴重了。就是小孩子間的打打鬨鬨而已,你怎麼這麼放在心上呢?而且這個號碼是不是我們司珩的都不一定呢,我記得他的號碼不是這個哦。”
粟愫垂眸,在心裡寫下了“無恥”兩個字。
她抬起頭:“楊太太,那也就是說,這件事您不會管了?”
付蕊坐起身,端起熱毛巾往粟愫那邊遞了遞:“老師,來用毛巾敷敷,不然待會兒冷了。”
粟愫沒動。
她輕輕放下盤子,“哎呀”一聲,嬌滴滴的。
“老師,你不要把這事情弄得這麼嚴重嘛,你不能什麼事情都往我們司珩身上套的呀。這短信壓根都不是他發的,你要我管什麼呢?”
粟愫頗有些無語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大音量,把錄音放了出來。
付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她的確是沒想到對麵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臉蛋純真的窮學生竟然還留了這一手。
她裝作驚訝的樣子:“這是什麼?”
粟愫反而平靜些了:“您兒子對我說的話。”
付蕊臉上的笑意僵了僵。以往她不是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情,但那些女生和粟愫有著一個本質的區彆,那些女生不管是不是自願和楊司珩發生關係的,卻多多少少都對楊司珩有些死心塌地,所以她好擺弄。
但粟愫不一樣,她實實在在地拒絕了楊司珩,不管是哪句話都挑不出錯來,還錄音保留了證據,她隻恨自己當時小瞧了粟愫,真把她當成那種單純的女生了。
粟愫接著說:“我的訴求很簡單,我要您出麵,讓楊司珩再也不要來找我,否則這段錄音我會發到網上去。我相信楊先生把兩個孩子的教育問題全權交由您來管,是對您的信任。如果孩子出了問題影響到了公司形象,那麼他會找誰呢?”
她之所以知道這些事,是之前有一次給楊雨澤上完課,司機配給付蕊用了,家裡沒有可以用的司機,粟愫是自己回去的,剛走到小區門口,遇見了楊海唯回來。明明兩人沒見過麵,楊海唯卻認出了她,把她捎回了學校。
路上他聊的全都是兩個孩子,隱隱能聽出他的驕傲,大概是從來都不知道大兒子做的那些破事,因為全部都被付蕊卡著處理了。
付蕊約摸是真的被氣到了,粟愫看到付蕊臉上浮現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蔑視。
她其實是有一點害怕的,年齡擺在這裡,和付蕊做交易,有些鋌而走險。
但她也無路可走了,她實在是無法忍受楊司珩的持續性騷擾。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神經衰弱。
付蕊收起先前那副溫和嘴臉,不再笑了,隻是問她:“你要多少錢?”
粟愫不會收一分錢,她也不敢收,涉及到錢的事情她總是慎之又慎。
“我的訴求剛剛已經告訴過您了,我要您管好楊司珩,讓他不要再來找我。”
這不是付蕊想要的答案。
這樣一來,這就是一個不涉及到錢的交易,錄音還是粟愫保留在手上,但是卻成了一個隱形炸彈。一旦哪一天,她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大兒子又去找粟愫了,後續很有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付蕊要的是那個錄音,她要買斷。她有的是辦法讓粟愫吐出那筆錢來,還能讓她進去坐一會兒。
付蕊笑笑:“還是給錢吧,我知道你需要錢。我買你的錄音,又管好楊司珩,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
粟愫笑不出來,被楊司珩打的那一巴掌還在隱隱作痛。她堅持自己的訴求,不要錢,隻要她管好她的兒子。
付蕊氣得不輕,她無法再安坐在沙發上,站起身子走到落地窗邊。
暴雨已經過去,雨小了些,卻依舊下得很急。天黑得很徹底,不知不覺時間已經走過了七點半。
粟愫很累很累,午飯吃得早,又經過這一出早消耗光了,她想如果付蕊把她捆了她也沒什麼力氣反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久付蕊才轉身,暫時向粟愫妥協。
粟愫向她保證,錄音隻有她有,並且不會隨意放出去,隻要她管好兒子,她就可以管好錄音。
直到付蕊點頭的那一刻,一切才變得明朗起來。
粟愫拖著疲軟的身子走了幾步,看到了一旁的電梯,她想要保存體力,坐電梯到了一樓。
阿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體貼地問了句:“老師走了啊?”
粟愫點點頭。
王阿姨要撐傘送她出去,邊撐傘邊想找司機送她:“怎麼沒看見老周呢?”
粟愫搖搖頭說自己走,向王阿姨道謝,從包中拿出傘撐起來走入雨幕中。
剛出楊家的大門,聽著劈裡啪啦的砸在傘麵的雨點聲,她先是沒有知覺地落了一滴淚,接著越想越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的哭泣聲也掩埋在這個雨夜裡。
旁邊時不時有名車從她身邊略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在雨中哭泣的窮學生,畢竟他們開車的速度那麼快。
粟愫走了好久還沒有走到彆墅小區的門口,她從未覺得這條路這麼漫長。
她的牛仔褲的褲腿濕了一大半,恍恍惚惚走到公交車站,等了半天沒等到車,她抬起頭看,全新的公交車站的LED顯示屏告訴她,八點半那趟末班車已經開走了。
這裡離地鐵站有兩公裡。
大雨衝刷空曠街道,這裡仿佛無人之地。
她的帆布包裡放著一包餐巾紙,餐巾紙已經快被她用光了,可是眼淚還止不住。她命令自己不許再哭,再哭就沒有紙巾擦眼淚和鼻涕了。
直到終於踏進地鐵,她才恍然間覺得自己接觸到了人氣。
乘坐扶手電梯緩緩下行,安檢口處,她放下包去另一邊等。
打開手機準備掃碼乘車,這才注意到手機好幾條未讀消息。好友列表裡,最新的那條是蔡思睿發的:【大姐,你乾嘛去了還不來。我們電影都看完了,大家都走了,池煜川好像執意要等你。】
蔡思睿:【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你自己和他說說吧,應該是有點生氣了。】
她在楊家待了太久了,和池煜川約好看電影的事情好像是遠古記憶侵襲她的大腦。
她拿了包急匆匆往下層走,給蔡思睿發消息:【我才上完課,今天有點事耽擱了,沒來得及看手機,他還在那裡嗎?】
蔡思睿:【你終於回消息了,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反正我們走的時候他說他要再等你一會兒。】
粟愫有些著急,正好趕上地鐵抵達,她邊給池煜川發消息邊往車廂內走。
這個時間車廂內十分空曠。
粟愫的手還在發抖,刪刪減減,打錯好幾個字:【池煜川,抱歉,今天有事情耽擱了沒時間看手機所以沒來得及和你提前說。我聽蔡思睿說你在電影院門口等我,你回去了嗎?雨下得很大,早點回去吧。】
發完消息,她焦急等待,一直等到換乘的途中才收到他回的消息:
池煜川:【已經回去了。】
粟愫鬆了一口氣,也是,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一直在那裡等自己呢?尤其今天天氣這麼差,下這麼大的雨。
雖然是這麼想,可是當換乘了地鐵線路後,離電影院那一站越來越近,她還是糾結了。
與此同時糾結的還有一個點,她發現宿舍隻有十分鐘就要關門了,就算她等到薈大站下車,全力狂奔也趕不上了。
電影院所在的鬆山站到了,粟愫看著大開的地鐵門,像是有所感應,她不信邪地踏出了門。
應該不可能吧?她暗自猜想,怎麼可能呢?
她掃碼出站,沒有坐扶手電梯,轉頭坐了直梯。她記得這裡出去後是直接麵對電影院的,可以看看有沒有那個人影,如果沒有,那她可以關上電梯門,重新進站坐地鐵,到學校附近的連鎖酒店對付住一晚。
電梯門緩緩打開,她抬眼望去,空空蕩蕩的大廣場對麵,已經關閉了的商場門外,站著一個人,商場門口開著微弱的燈光,拉長他的身影,延伸到雨裡,被雨點砸了一遍又一遍。
池煜川也注意到對麵的電梯門打開了,他望了過來。透過雨簾,看著那個站在光裡的女孩子。
粟愫的心像被什麼東西震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忽然沸騰起來。她撐起雨傘,衝進雨裡。
她想,自己一定很狼狽很狼狽,因為剛剛大哭過一場,褲子濕了一半,衣服也濕了一半。
“池煜川,你不是說你已經回去了嗎?”粟愫沒走進商場的屋簷,撐著傘站在雨裡和他說話。
池煜川的眼睛像被浸泡過的黑葡萄,濕潤透亮,卻顯得愈發可憐,他說:“說好了不見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