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夏在替她卸釵環,見她自回來後就是一副神色懨懨又唉聲歎氣的樣子,那雀躍了半日的心裡也沒了底,不由小聲地問及了今日的情況。
“公主是說,殿下早便看出來你是因為想去赴宴才去同他認錯的?”
銅鏡前的美人無力的點頭,想到那推脫不了的事情就深感無力。
肖晗不愧是大燕的儲君,隻需一個眼神就能洞察她的內心,那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便已經猜到了她今日所為的目的:
“孤知道你心裡在盤算什麼,兜兜轉轉一大圈,不就是想去赴下月裴家的宴。”
“你便安心抄你的書,孤受不受這份禮,就看昭昭用不用心來抄了。”
這話乍然一聽倒是沒什麼,可要細細品味,猶如平湖投石,能泛起絲絲漣漪,她可以粗淺的理解為,裴家的宴席肖晗帶不帶自己,取決於這賠禮和自己的態度能否讓他滿意。
話已至此,她也沒了法子,既都到了這一步,左不過再熬幾日的光景便可以隨他出宮,她又有何不可的。
可直到離開的時候,肖晗也沒給這件事下一個定論,換言之,她也不知道要抄到什麼程度才能令他滿意,而為了達到他的要求,她還不得不每日都去東宮,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最是令人心裡沒底,又抓心撓肺般的難受。
她有些懊喪的垂頭,心裡是又氣又恨,偏生這進退維穀的局麵又是自己造成的,責怪了幾個來回又繞回到了她身上,顯得無趣又可笑。
第二日一早,修整了一夜的她早便收拾好了東西,這次她沒有故意拖延和繞路,先是去了鳳棲殿向皇後問過安後就直抵東宮。
肖晗已經去上早朝,殿內管事的就剩一個瞿恒,應是已經提前得了信兒,見到她來沒有任何驚訝,同他的主子一般,淡漠著一張臉將朝露請進主殿。
一如往常,主殿內的陳設同之前無差,隻是沒了肖晗這個大冰塊在,殿內溫度都顯得沒那麼冷。
和想象中的不同,本以為是要和他共處一室的,結果直到她將今日的字數寫完,也不見肖晗出現。
瞿恒進來稟告,說他朝堂有事回不來,讓朝露抄好了今日的便可離開,剩下的明日再來便可,這個結果她自然欣喜,沒加思考的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本以為那日隻是例外,卻不想僅僅隻是開始。
從那之後,她每日就像例行公事般的去到東宮抄書冊,日出而至,日息而離,而肖晗這些日子來不知在忙什麼,兩人壓根就沒再見過麵。
可眼看著時間愈發近了,她心下不禁著急起來,這日抄完過後,有些忍不住朝瞿恒問道:
“瞿總管,皇兄可有說今日幾時回來?”
瞿恒不似盧緒,性格要持穩的多,麵對朝露的疑問,他的回答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分寸有禮且滴水不漏:
“主子的事奴才也不知,隻殿下之前隻會過,公主每日裡做的事情他都知道,答應過公主的話也都記得,公主隻耐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旁的,殿下都心裡有數。”
話已至此,朝露也不便多問,也隻能滿腹心事的照舊而為。
裴家即將辦大事,有心思巴結奉承的人早已在奔走,皇城內廷早已互通宮外,就連宮裡最末等的灑掃宮人都知道裴家的嫡子已經回了。
朝露這些日子以來都奔走在東宮和鳳棲殿之間,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彆處,對這類消息的獲知自然遲於眾人,等到終於知道時,已經到了裴家快要開宴的時間。
這日,她照舊先來鳳棲殿請安,近些日子,她每日都去東宮謄抄書冊的事情在宮內已經不是秘密,一來二去就連皇伯母也聽說了,她也沒有避諱,請安時也將要用的東西給捎帶上。
可今日來請安不似以往,皇後見到她時是一臉的驚訝,就像她今日不該再出現這裡一般:
“你怎的今日都還要去東宮?”
她被問的滿臉懵懂,像一頭誤闖無知領域的小獸:
“皇兄沒說讓我今日不去,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太子沒告訴你,明兒要去裴家赴宴,你這會不準備明日要用的東西,怎還在往東宮去?”
皇後是裴家人,說話自然向著母家,沉吟的音色配上疑問的語氣,是在責怪她的不懂事無疑了。
肖晗讓她用抄書來交換出宮的機會,卻直到今天都沒能給她一個確定的答複,以致皇後以為她輕慢裴家,言語之中多有怪責。
她滿腹心事的出了鳳棲宮,腳步卻依舊往東宮而去,今日的天色不好,盛夏裡頭的灰蒙蒙色,是要落雨的征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沉悶不已。
瞿恒還是一如既往的迎了她進殿,恪守著他骨子裡的規矩,不多問,亦不多言。
她也沒什麼要說的,強迫自己瀲下心神後就開始了今日的謄抄,說來也巧,明日是裴家開宴的日子,她謄抄的內容到今天為止不多不少,正好抄完。
但可惜的是,直到最後離開東宮,也不見肖晗回來,亦沒聽見瞿恒有什麼話要交代。
回朝陽殿的路上,灰暗的天空響了幾聲悶雷,瞧著,是真的要下雨了,聲音一出,樹梢上的鳥兒被驚的以作四散,她抬眸望去,忽而羨慕起那些鳥兒來。
比起自己,它們至少是自由的,能隨心所欲決定自己的去留,總好過寄人籬下,連一個簡單的訴求都要看人臉色行事。
鼻尖上有水珠落下,夏夜的雨說來就來,她抱緊了懷中的東西,足尖輕點的就往朝陽殿去。
在東宮等了一日沒有結果,還因為這事被皇後責怪,對於明日的筵席她已不報任何希望,有些喪氣的步入朝陽殿。
卻在剛入主殿大門的時候,聽見盼夏興奮的聲音:
“公主再不回來奴婢就要親自去尋你了,殿下方才派人把你明日要穿的衣物都送來了,還讓人傳話,明日辰時過後他親自來接你去裴家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