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睡過去並醒過來的岑珠覺得昨晚感動的自己是個笨蛋,因為簫瀾醒來後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了他,哪兒半點有昨晚的柔情?
他揉了揉泛疼的小腿,“簫瀾,你踹我乾嘛!”
簫瀾抱臂,“你知道你昨晚有多鬨騰麼?”
“……”岑珠癟了癟唇,對她的指責感到氣惱和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這麼恐怖的噩夢,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嚇人,在夢中更是覺得真實極了,怎麼能不害怕嘛。可惡的簫瀾,昨晚還那麼溫柔地安慰他,現在就這麼冷酷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冬天的風都沒有她冷酷無情!
他失落地解釋,“我夢到……夢到娘和爹他們了……”
他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說完後又抬頭看向簫瀾,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有些迷茫,“你說,他們還……”
“活著”二字被他吞入腹中。
簫瀾微垂眼,淺淡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抬手輕拍了一下他毛茸茸的頭頂,“少胡思亂想。”
她提步走出去,“趕緊收拾,早些去城裡。”
岑珠慢吞吞“哦”了一聲。
不多時,二人便收拾好了。老村長要去城裡賣草藥和山貨,正駕著牛車等待二人。
岑珠一看到牛車就害怕,問蕭瀾,“我們可以不坐麼?”
蕭瀾:“可以不去。”
岑珠:“……”
他最終在買漂亮新衣服和不坐牛車之間選擇了前者,認命爬上車,緊挨著蕭瀾坐下。
岑珠不喜歡坐牛車,倒不是因為慢,而是覺得顛簸。山路崎嶇,他坐在上麵晃來晃去,覺得胃也跟著翻滾,忍不住把腦袋埋在蕭瀾臂膀上,神色懨懨。
車子駛過一個大坑,他沒抓穩,一個猛撲紮到蕭瀾懷裡。正在和老村長說話的蕭瀾眉頭微蹙,伸手橫在他細瘦的後腰,避免人翻下車。岑珠卻揪著她的衣袖,腦袋埋在她懷裡,不肯起來了。
蕭瀾才要把他扯開,他便委屈巴巴地看著蕭瀾,紅潤潤的唇朝蕭瀾做口型道,“求你了~我頭暈。”
蕭瀾目光落在他蒼白陰鬱的小臉上,半晌鬆開扯他的那隻手,繼續橫在他腰間,自如地回答老村長的話。
老村長笑嗬嗬的,倒是不如何在意,還把聲音放小了些。
岑珠埋頭在蕭瀾懷裡,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清冽氣息,周身溫暖堅實,終於覺得好受些,在那如同嬰兒哄睡般的搖晃中,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等岑珠醒來,發現他們竟到了城裡,蕭瀾掐了掐他軟嫩的臉頰,“像個小豬。”
岑珠意識還處在迷茫之中,卻下意識反駁,“才沒有!”
他的目光掠過城裡的高樓、熱鬨的街道、來往的人群、街邊的小販,眼眸一點點亮了起來,轉眼間活蹦亂跳,連忙跳下車,“蕭瀾蕭瀾!快走快走!”
心中著急,他一把拉過蕭瀾的手向外走,“走啦走啦!”
手掌被小公子溫軟的手緊緊握住向外拉去,活潑得不行,蕭瀾有些好笑,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停。”
岑珠不滿地看著她,“再不去,天色就晚了。”
他們坐著牛車來,花了一個多時辰呢,現在都已經是大中午了,再不去就真的沒時間了!
老村長笑道,“蕭瀾陪小岑去吧,我這兒一個人就能弄好。”
話一出,岑珠這才想起還有老村長要賣草藥和山貨的事,“那我們把金嬸的東西弄好再去。”
他又火急火燎地爬到了車上,一點也不嫌臟地把草藥搬下來,一邊搬一邊道,“蕭瀾快來幫忙呀。”
蕭瀾:“……”
真是稀奇,還能有小公子主動乾活並催促她的這一天。
草藥和山貨不算多,三人在街邊尋了個好位置,又把草藥和山貨收拾清楚,岑珠就興衝衝地拉著蕭瀾跑了,還道,“金嬸,等我們回來給你和金叔帶好吃的!”
老村長高高“哎”了一聲。
岑珠被蕭瀾探究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乾嘛……”
“沒什麼。”蕭瀾淡淡收回目光,抬手把帷帽給岑珠扣上。
興許連小公子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自己的改變。
岑珠才不管這麼多,他的眼光毒辣,很快拉著蕭瀾來到了平鹽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重樓飛閣,層台累榭,來往人群皆是錦衣華服,披羅戴翠,甚是華貴。街道一邊有座高大朱樓,樓門上的匾額清清楚楚刻著“仙衣坊”三字,朱樓碧瓦,雕梁繡柱,富麗堂皇。
岑珠直奔仙衣坊而去。
蕭瀾眼皮跳了跳,攔住興奮過頭的小公子,“停。”
岑珠迫不及待,“怎麼了怎麼了?”
蕭瀾道,“你該明白我們如今的處境。”
隔著帷帽簫瀾都能感受到小公子疑惑不解的模樣,她淡定地吐出兩個字,“沒錢。”
“……”岑珠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
蕭瀾自己說要出來買衣服的,怎麼可能沒帶錢呢?!
心心念念了這麼久,卻被突然告知不能得到,他委屈得很,見蕭瀾要帶他走,連忙抱住路邊的樹乾,小聲怨道,“你就是不想給我買才這麼說。”
“壞蕭瀾。”
簫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可以買,但不能在這兒買。”
岑珠扭過頭去不看她,“我不管!”
“我就要在這兒買。”
見簫瀾作勢要走,他又急了,委屈道,“來都來了,我們逛逛嘛……”
簫瀾冷酷道,“不行。”
依照小公子的脾性,要真進了這些地方,不拿到手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簫瀾~”岑珠拋下樹,轉而抱住了簫瀾的手臂,“我們就去看看嘛。”
“就看看好不好。”
“你說不買的,我絕對不買!”
岑珠信誓旦旦,就差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簫瀾看了,他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讓簫瀾的態度鬆動了些,“行。”
透過帷帽上的那道白紗,簫瀾定定地看著岑珠,“一切都由我決定,不可以反悔,不可以撒嬌胡鬨。”
岑珠連連點頭,“我最聽話了!”
見簫瀾頷首,岑珠雀躍歡呼一聲,扭頭就朝著仙衣坊而去。
一進門,但聞坊內香風陣陣,仙衣飄飄,琴聲繞梁。仙衣坊的侍者沒有因為二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而怠慢他們,反倒是一個身穿綾羅綢緞的富家公子姿態要高傲些,見著簫瀾和岑珠,當即掩了口鼻向後退,一臉嫌惡,朝侍者不滿道,“怎麼坊裡還來了這樣的人,也不怕薰臭了衣服。”
除了簫瀾,向來隻有岑珠嫌棄彆人的份,哪兒還被彆人這樣嫌棄過,氣得頭疼,“你才臭呢。”
他每天都洗澡,洗得可認真可乾淨了!
那富家公子又是輕蔑地瞥了岑珠一眼,“沒禮數的村夫。”
每到這種吵架的時候,岑珠總是嘴笨,生氣又沒有辦法,隻覺得憋屈,“你才沒有禮數!”
他憋了半天的罵還不如簫瀾的一個眼神。
簫瀾隻瞥了一眼過去,那還在張口嘲諷的富家公子頓時心中一凜,被她眸中的冷意嚇得心底發涼,忍不住後退一步,朝侍者道,“你們還不快把他們趕出去?”
侍者神色出了一瞬間的為難,“羅公子……”
他迅速權衡了利弊,得罪一對鄉野妻夫沒什麼關係,可若是得罪羅家公子,便不是一件小事了。
很快,他看向簫瀾和岑珠二人,麵色帶著笑,卻道,“二位,還請移步吧。”
“你!……”岑珠氣得要把帷帽丟下,簫瀾抬手輕輕壓住他的帽簷,淡色眸光一轉,再次落到那被稱作羅公子的人身上,“若是不會說話,可以把嘴巴縫上。”
羅公子氣得臉都紅了,“粗俗的女人,還敢教訓我?!”
他扭頭朝著一旁站立不動的女人道,“青風,去給我好好教訓他們兩個。”
那女人是他的護衛,聞言立刻朝簫瀾打了過來,可她沒想到,自己的拳頭才出手,一直悠悠站著的簫瀾便忽而扣住了她的手腕,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讓她無法動彈,心驚之間,小腿又受一擊,轉眼間被扭身死死扣在地上,卸去兩條胳膊,已是敗了。
羅公子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精挑細選的護衛便被人簡簡單單的一招就打敗了,見簫瀾抬眼看他,怕得連連後退幾步,色厲內荏,“你、你彆過來!”
侍者也被嚇了一跳,想到方才自己的無禮,臉色一白,“客官請息怒。”
現在是兩邊的人他都得罪不起,得罪兩邊都可能小命不保,甚至得罪簫瀾還要速度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