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不在乎的瞬間,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梧桐樹被路燈打亮。
校園在夜幕下清爽靜謐。
程遲沿著小道,慢慢找人。目光掃過周圍,遠遠看見,池塘邊的草坪上,蹲了個人。
白色身影,抱著膝蓋。
他腳步一頓,隨即邁步走了過去。
“溫希。”
望著湖麵發呆的溫希一怔,好久沒聽到的聲音,清晰落入耳中。
不同的是,這次喊她,是肯定句。
她懵然抬頭,發現程遲站在斜前方,池塘護欄邊的小道上,他望向草坪,隨意把手放在校服褲兜裡,這好像是他姿態放鬆時的慣有動作。
路燈佇立在他旁邊,溫暖昏暗,清風霽月的身影仿佛有意回避,剛好沒擋住路燈照過來的光。
他把光線留給草坪上的她,自己隱在黑暗裡。
“程遲學長?”溫希喃喃喊了聲。
距離上次不歡而散,起碼在她眼裡是這樣,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程遲再也沒來過高一。
即使她偶然經過高三,經過他教室外頭,他也從來沒有,再出來喊住她。
誰也沒說什麼,像和往常一樣,但又好像有什麼變了。
程遲頓了頓,隨即走上草坪,似是聽出輕柔嗓音裡的星點沙啞,他眸光微閃。又借著光線,看清那雙清亮的眸子裡,發紅的濕潤。
“嗯,”程遲應了聲,溫眸含笑,“怎麼一個人在這待著?”
沒等溫希回答,他蹲下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手伸出來。”
草坪是個不大的斜坡,溫希在上,程遲在下,可少年身高頎長,即便在溫希麵前蹲下,也並沒有比她矮,甚至還高過她的視線幾分。
程遲目光掃過她的白裙子,趁溫希伸手的間隙,他挪開搭在右腿膝蓋上的手臂,右腿向一側邁出,側身向右轉,在溫希左側坐下。
沒繼續在她麵前半蹲著。
“啊?”溫希心神一晃,她壓下身旁少年帶來的心跳,眨了眨眼,伸出右手。
程遲撕開包裝的動作微滯,他抬眼看了下溫希伸過來的手,調笑道:“不是左手受傷了嗎?給我個右手乾什麼?”
溫希怔了怔,不可思議地看向程遲手上拿的東西,那雙指節分明的大手,正慢條斯理地撕開創可貼。
她伸出左手:“程遲學長,你是特意出來找我的嗎?”
溫希心裡好像有什麼,在不斷叫囂。
程遲麵色平靜,淡聲道:“嗯,禮尚往來。”
“啊?什麼禮尚往來?”溫希不解,疑惑又問,“你對誰,都這麼好嗎?”
程遲冷笑一聲,沒好氣道:“你當我是中央空調呢?還對誰都這麼好,小朋友,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啊?”
“不是你說的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張三李四也幫,”他拉過少女柔嫩的小手,細心處理好傷口,然後手腕落在曲起的右腿膝蓋上,抬眸看向溫希,“所以我這不就來了嗎?”
溫希這才明白,他說的禮尚往來,是指她聽到他有危險,立馬跑去告訴他。
月光夾雜著路燈,少年曲膝坐在她身旁,青綠的草坪蒙上夜色,朦朧的月光照下來,仿佛這裡的一切,都披滿了溫柔。
溫希抬頭望向靜謐的星空,鼻子囔囔道:“就是真心換真心嘍,我不對你好,你也不會對我好。”
她覺得,自己有點貪心。
“那是不是就是說,彆人對你好,你就會對彆人好?”溫希大著膽子,對上程遲的視線,又躲開,繼續看星星,咕噥了句,“這不就是中央空調嗎?”
程遲數學證明題就沒錯過,但溫希這麼一說,不由也被這邏輯給繞暈了。
“溫希,我發現,”他停頓了幾秒,直到溫希側頭看他,才接著說完,“你不開心的時候,挺愛撒嬌的。”
溫希原本隻是微紅的臉頰,頓時漲的爆紅起來。
她耳尖透紅透紅的,看向眼底戲謔的程遲,顫動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
急到結巴:“我沒有,誰,誰撒嬌了?!我哪有撒嬌?我明明很正經的!”
程遲見她急,低低輕笑了聲,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中央空調可沒心思關注誰都有什麼特點,不然腦細胞都不夠用。”
寂靜的夜沉默半晌,他雙臂向後撐在草地上,長腿半伸,俊臉迎著濕涼的微風。
那雙眼眸深若濃夜,又灌滿神秘,月光渡在他周身。
“溫希,你轉過來一下。”
溫希不明所以,她側過頭,夜風吹起發絲,濃密睫毛下的眼眸驚顫。
她還抱著膝蓋,怔怔看向那隻骨節分明,如冰雪般冷白乾淨的大手,此刻正停在她的眼角下方,又似是臉頰上,稍觸即離。
“上次忘記幫你擦掉,這次補上。”
他的指腹,劃過的地方,是乾涸的淚痕。
沉冽的嗓音,仿若破冰的工具,堅韌好用。溫希沉浸在夜色裡,似是對任何事物都失去感知,聽不見蟬鳴水流,隻知道自己的瞳孔裡。
不僅有夜色。
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