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兩儀殿的大門被人推開,長孫無忌逆著光走進來,拱手淺淺行了一禮,道:“陛下可還記得,孫道長曾說陛下肝火旺盛,囑咐陛下要平心靜氣,少動肝火。今日陛下又是為何動怒?”
在如此冰冷而凝重的氣氛中,敢跟李世民這麼說話的,大概也就是長孫無忌了。
長孫無忌是長孫皇後的哥哥,李承乾的舅舅。做舅舅的長孫無忌早就發現自己侄兒的不對勁,今日本也想給李承乾提醒兩句,隻是被李世民給截胡了。
長孫無忌便在外麵等啊等,等啊等,也沒見到李承乾從兩儀殿出來。長孫無忌還在欣慰,李承乾已經許久沒和李世民單獨說話了,如今他兩倒是培養感情的好時候。長孫無忌的心本來都已經放下了大半了,準備轉身走人。然後殿內便傳來了幾大聲的撞擊聲。長孫無忌心頭一顫:壞了,出事了。
長孫無忌離兩儀殿不遠,隱約聽到了殿裡傳出的什麼“僭越啊”“放肆啊”一類的話語。於是,不顧李世民的拒絕,自個兒推了殿門進去,瞧了瞧殿內的情況,李承乾與張阿難都跪伏在地上,猜測到了一二。
李世民還是要給長孫無忌一些麵子的,壓了些怒火,但言語中的怒意卻是一時消散不了的:“你自己問問他,你知道他都說了什麼嗎?”李世民指著趴在地上的李承乾。
長孫無忌便跪倒李承乾的身邊,將李承乾扶起來,溫和道:“太子殿下緣何將陛下惹得如此大怒?”
李承乾有些茫然,隻是喊了聲:“舅舅。”
長孫無忌看著還是稚嫩臉龐的李承乾,隱隱約約看到了自家妹子的影子,一時間有些傷感,道:“舅舅在呢,殿下若是受了什麼委屈,與舅舅說說?”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未來,這個人的背上就背負了比原先多許多的負擔。李承乾知道的是未來的自己會謀反,這個負擔就更大了。李承乾多想就這麼將這件事給說出去,隻是話在嘴裡轉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承乾猶豫成這個樣子,還是少見,長孫無忌也覺得有些意外,但此刻還是耐心道:“這兒都是自家人,殿下直說就是了。”
“舅舅。”李承乾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李世民還在一旁生悶氣,李承乾又不說話。有什麼難言之隱,這麼難說?長孫無忌也疑惑了,便道:“乾兒,還記得小時候常和你母後來舅舅家玩嗎?當時你還小,也沒現在這麼穩重,總喜歡吃舅舅那兒的點心。當年你父皇謀事,也是舅舅陪著你和你母親。隻是乾兒現在竟是連舅舅也不信了嗎?”
李承乾眼眶中都充其淚珠來了,硬是維持住自己的聲音平穩:“舅舅,我是想知道父皇,當年謀事的時候究竟是怎麼想的。”
長孫無忌臉色一變,卻聽到冷眼旁觀的李世民嘲諷道:“朝政學識沒見你這麼上心,這事兒你倒是好奇的很。”
遭了,踩雷了。長孫無忌是參與了玄武門之變,還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勞。但終歸是政變,玄武門又是李世民的禁忌,即便身份疊甲成長孫無忌這樣,也不敢輕易觸碰這個雷區。
你這麼耿直地問這種問題是跟誰學的啊!長孫無忌內心抓狂。然而麵上依然是親和耐心的模樣:“殿下,俗話說子不言父,此事已過,逝者已逝,不是殿下應當想的事情。如今日頭尚早,殿下不如多讀其他的,或者練練騎射,也是好的。”
長孫無忌顧左右而言他,李承乾可不接話:“我是真的想知道。”
長孫無忌繼續微笑,隻是微笑中透露著幾絲咬牙切齒:“殿下為什麼要深究這事兒呢?”
“我……”我想知道推測我以後為啥去謀反,你信嗎?李承乾低下頭去,默默不語。
“輔機不要摻和這事了,你滾回你的東宮去思過。”李世民僅僅是把氣順了過來,恢複了理智。
李世民都這麼說了,長孫無忌也愛莫能助,隻是搖搖頭,歎了口氣。
“來人,來人!張阿難!”李世民暴躁地喊道。
張阿難聽到後麵的話語,已然明白了皇帝和太子究竟在吵什麼,正埋在角落裡當個透明人。此時聽到李世民的呼喊,慌張地爬了幾步,聲線顫抖道:“陛下,小臣在。”
李世民怒氣未消,不容置疑道:“把儲君押送回東宮,閉門思過,等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放出來。”
此時沒人敢不聽李世民的命令,長孫無忌隻能沉默。想來若是魏征在這,也是不敢勸李世民的。張阿難顫抖著直起身子,走到李承乾身邊,也不敢伸手架李承乾,隻是做了個手勢道:“殿下請。”
李承乾木然,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但不知是跪的久了,還是嚇得狠了,竟撐不起來。
張阿難隻好伸手去將李承乾架起來,做出個押送的樣子,幾個人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兩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