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刀搖搖頭,身後的刀環隨著一起晃動,叮叮作響,“明日巳時我在廣德樓收泔水,他家的泔水收起來慢,我能有會兒空閒。”
聽了她的話,幾人笑的越發大聲。
不僅笑她可憐,更笑這麼一個沒有後台的收泔水、收夜香的人自然是任由他們隨意欺辱。
縣吏小兒子被慫恿了幾句,膽子大了些,帶著遲疑走上前,朝著狗一刀就踢了一腳,力氣輕的像一片羽毛拂過,但狗一刀習慣性一閃,再加上地上被糞和水潑過,滑不溜丟,他自己反而摔倒在了地上,臉恰好按在了一小團糞堆上。
一起身,麵子上掛不住,狠狠地放了幾句狠話,“待我回家,定然叫我家大人來找你的麻煩!”年歲尚小,也不知道怎麼威脅人,思來想去,“把你收夜香、收泔水的活兒全都抹掉!”
本是句小的不能再小的狠話,甚至作不得真。但對狗一刀來說,這事大不得能再大。
她如今就靠著這兩個活兒掙錢,要是活計都丟了……
越想越鑽牛角尖,忽然想起從前遇見的好心人對她說過,“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報官。”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幾人拿麻繩捆好,帶著自己渾身還滴答著的夜香敲了縣衙門前的鳴冤鼓。
已是入睡的時辰,但縣衙還是升了堂,縣官是位剛到任的新科探花郎,年歲不大,豐神俊朗。
聽了狗一刀的告狀倒也不急著訓斥堂下被捆著的幾人,反倒叫來縣吏和幾人的家長。各家人來了,當著縣太爺的麵,就結結實實揍了一頓自家小孩。
從那以後,作為縣吏頭號狗腿子的裡正就天天找她的麻煩。這麼多年過來了,倒也就進水不犯河水了。可要讓裡正給她發籍帖,狗一刀隻能仰天長歎一聲。
王半仙瞧著狗一刀並不傷心的樣子,心裡還是有幾分犯嘀咕,又看向狗一刀腰間掛著的那個小鈴鐺,確實是黑竹杆一直帶在身上的物件,“狗姐,黑竹杆真的死了?”
狗一刀點點頭,“死的透透的,我都埋了好幾日了。”又把龜甲從眼睛前拿下來,看著王半仙,“你要去祭拜他嗎?”
“我沒事兒拜他乾嘛。您這滿城找對象的,真是他的遺願?”
狗一刀撓撓腦袋,思索片刻,覺得自己理解的半分不差,這才回道,“對呀。”
王半仙心道,雖說黑竹杆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做事多少透著不靠譜,可怎麼想這事兒都透著古怪,他覺得以狗一刀那狗腦子,這話肯定理解的不對。
“狗姐,不然您和我說說,我給您分析分析黑竹杆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狗一刀撓撓臉,“他給了我十萬兩,讓我找個男的生小孩,生了的小孩還得跟那男的姓。”
王半仙嘴角一抽,“狗姐還知道生孩子要先結婚呢?”
這話聽著陰陽怪氣,但確實是王半仙的肺腑之言,他真是沒想到狗一刀能有這樣的禮教認知。
隻見狗一刀麵上皺成一團,“前些日子王二姐生孩子,我聽她在裡麵直叫疼,就進去問她,能不能我幫她生。結果她們家裡人把我拉出來讓我自己找漢子去。”
王半仙對狗一刀的狗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他不知道臨安城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能忍下她的。
王半仙歎了口氣,按這麼分析,怎麼也分析不出來,這狗東西一定從根兒上就壓根理解的不對。
王半仙想的確實不錯。
黑竹杆接了刺殺史天王的活兒,結果反被打成重傷,好在胡鐵花救了他,楚留香又給他付了本不該得的十萬兩銀子。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於是抓緊時間回了臨安城。
像他這種人,是存不住錢的,但死了錢卻不知去向,就更讓他難受。於是他情願將錢全都在還剩一口氣的時候,交給狗一刀。
狗一刀拿著錢一臉懵,“你給我說的,天底下從沒有白吃的午餐。你給我住的地方,我得沒日沒夜的去倒夜香、收泔水賺錢給你交房費。現在你忽然拿出十萬兩,我就算收十輩子夜香也沒這麼多。你想要我做什麼?”
黑竹杆一時語塞,他沒想到狗一刀看到這麼多錢,卻會有這麼多的廢話。他想了想,“那你就生個孩子吧,我這一生沒有孩子,一直覺得自由,撿到你了之後我才後悔,或許我不該做殺手,或許我該成個家有個孩子,這樣也許我活的就像個人了。”
狗一刀覺得這不是個難事,她在臨安街見過不少家的女人生孩子。於是她接下了錢,“好,生了孩子跟你姓,你姓什麼?”
狗一刀知道,黑竹杆一定不姓黑,因為這和她的姓一樣,不像個人。
“我沒有姓,你也沒有姓,你要記得,找一個有姓名的人,然後讓孩子跟那個人姓。”
黑竹杆覺得,自己這輩子沒做過人,他像條野狗,被人追來攆去,年輕時他誤以為這叫自由,後來才知道大錯特錯。
雖然狗一刀被狗養大,不知道怎麼做人。但她的手上乾乾淨淨,所以她有機會去學著做個人。可是黑竹杆不知道怎麼才叫做人,他天真的以為,生個孩子,有個男人就算是了。
現在他給狗一刀足夠多的錢,她不愁吃穿,再找個男人生個孩子,她一定就能過的像個人。
黑竹杆拚著最後的一口氣說了那麼多,但狗一刀的理解可謂是簡單粗暴:
生個小孩,賞銀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