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險局 一點都不可愛了(2 / 2)

許之巒神情微僵,問道:“謝相公有何事要找我京兆府?”

“今夜我自正春樓歸,路過燈籠巷,被十幾個黑衣人當街攔住,那行人個個手持兵刃,欲對我行凶。”謝雲洲感歎道,“沒想到啊,天子腳下竟有人如此大膽,敢行刺朝廷命官。許大人,你為京兆尹,此事該不該管?”

許之巒見他反咬一口倒也不急,道:“謝相公的意思是燈籠巷那死了的十幾人都是刺客,您的人是在自衛?”

謝雲洲點頭道:“確實如此,許大人可得為我好好查查此案究竟是何人所為,否則我今後豈敢再出門?”

許之巒深吸一口氣,直視著他那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沉聲道:“謝相公,您說此案您是受害之人,那些死者才是凶手,口說無憑,可是要證據的。”

謝雲洲頗覺無趣地歎了口氣,看許之巒的眼神還有些憐憫,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沒等許之巒再開口,左相府的門又被人推開,這回進來的是一列披甲執銳的士兵,為首之人正是京營越騎校尉韓暉。

“今夜與謝相公同宴官員親見謝相公遭人行刺,因謝相公乃肱股之臣,幾人遂報往東宮,太子殿下憂心謝相公安危,下令在抓到幕後真凶之前,由卑職領京營五百人守衛左相府,護謝相公無虞。”韓暉向許之巒亮了太子的手諭,冷冷盯著他,“許大人,你帶著京兆府一眾人來左相府,意欲何為?”

韓暉一出現,許之巒就知道了此事不是他能再摻和下去的了。

今夜看似尋常,這京城的大人物們卻都沒閒著。

楊世安指使馮興攔截謝雲洲當然是為了這兩天人人說道的案子,謝雲洲和太子入局令他們煩躁不已,勢必要找個解決的法子。

今夜若是謝雲洲不下殺手,那謝雲洲入局之意倒不一定是為了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此事可進一步試探;若是謝雲洲下了殺手,那此事就沒什麼轉圜餘地了,謝雲洲揪著他們不放,他們便把謝雲洲也揪住,轉移京城背後的戰火。

燈籠巷的十幾具屍體頗合謝雲洲一貫的狠辣手段,而眼下韓暉出現也擺明了一個事實:謝雲洲雖是個瘋子,太子在此事中也十分強硬,是要把這局棋徹底掀翻的架勢。

而他許之巒隻是今夜的一個小嘍囉,大人物們打擂台,小嘍囉可不能再登場了。

於是許之巒很識時務地對著謝雲洲和韓暉拱手道:“既然是太子殿下有令,卑職自當遵命。至於燈籠巷的凶案……卑職想著此案複雜,牽涉謝相公這等重臣,恐怕還是上報刑部與大理寺更為妥當。”

謝雲洲也不拆穿他的虛假嘴臉,附和著笑了笑,道:“許大人所言極是。刑部與大理寺近來為假貢品案所擾,還沒審出什麼來,在這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樣的事,可又有的忙了。”

許之巒心想這可就不關他事了,你們自個兒扯皮去吧,他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樣告了辭,帶著京兆府一乾人等與韓暉的京營兵馬擦肩而過,快步離開了左相府。

“明日楊世安等人必拿今夜之事做文章,殿下可擋了今夜的許之巒,可明日……”韓暉見許之巒走遠了,臉上現出苦惱之色,“謝相公,殿下說您實不該如此狠絕。”

“楊世安他們想對我下手已是尋常,這次我不狠絕倒是奇怪了。何況都決定要在此事上咬著楊世安不放了,何必仁慈。”謝雲洲對韓暉揮了揮手,“你也不用真在這守著,留幾個人做做樣子就行了,回吧。”

看謝雲洲有些乏了,韓暉也沒再說什麼,但他也不敢就這麼走了,帶著京營兵馬退到左相府外,按照太子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布置了一番,緊緊盯著附近的風吹草動。

薛含在半盞茶後也回來了,薛刃聽他跟謝雲洲回稟太子那邊的消息,知道薛含今晚是真沒暗中跟著自己,而是去東宮傳信了。

等薛含說完,薛刃推著輪椅送謝雲洲回屋去,謝雲洲微閉著眼沒說話,他也沉默不語。

此時他已明白今夜的這場刺殺就是兩方的一場博弈罷了,天子腳下攔截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又當街行凶,說出去足夠駭人,但於京城這些人而言不過是樁小事,手起刀落俱是一念間,攔截朝廷命官能說成是枉死街頭,反殺行凶也能說是無奈自衛,最後誰能打贏這場擂台便能把黑的徹底說成白的。

楊世安和馮興都知道那些刺殺的人很大可能就是來送死,謝雲洲自然也清楚得很,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而他這把劍刃就是一個劊子手,那十幾個人挺可悲的,他也挺可悲的。

他和那些人並無不同,都是謝雲洲今夜手裡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謝雲洲察覺到了薛刃突然間的情緒消沉,前麵殺完人回來受著傷都還與他說那麼多,現在眼神卻有那麼幾分涼意。

“又有什麼不平之事了?”謝雲洲心裡其實有所猜測,笑道,“心裡憋著氣對傷不好。”

薛刃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事,甚至他早該習以為常才是,但一想到自己被謝雲洲當一顆棋子在用,他就無端覺得心裡憋了一股悶氣,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不甘。

“沒什麼。”薛刃隨口回了句,但低眼一看謝雲洲斂去了笑意,猜謝雲洲又要抓他的規矩了,改口道,“屬下在想刺殺的那夥人其實……死得還挺冤。”

謝雲洲反而又恢複了笑意,想著小孩還真是彆扭,為他賣命的時候心甘情願的,下手也是比誰都狠,事後清楚了來龍去脈又不服氣了,想跟他討要個說法了。

“今夜除了讓你試劍,我還想教你一件事。”謝雲洲的語氣有些薄涼,“阿刃,在京城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人命,彆人看我與你,與今天那十幾個人其實是一樣的,我們的命是一樣的不值錢。”

薛刃沒有說話,謝雲洲看他攥著手指,怕他傷口崩裂,拍拍他的手示意他鬆手,道:“對坐在高台上的這些人而言,天下來來去去這麼多人,都是不值錢的螻蟻草芥罷了。

“世上最凶惡的不是猛虎,而是人心。”謝雲洲說得很慢,像真在說一句忠告,“你要習慣,習慣了就不必覺得不平了。”

薛刃有句話卡在嗓眼裡卻終是沒說出口,他想跟謝雲洲說,你說你習慣了,可你卻根本不是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