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 “你要走上的路,注定與他背道而……(2 / 2)

他身為定北王,鎮守北境十二城,上到布政三司,下到無數知府知州,上趕著對他諂媚獻殷勤的人可太多了,甚至有人見他二十三歲了還沒娶親,於是明裡暗裡往他身邊塞人,男女都有,最後的結果是被顧長思一路扔出了定北王府。

以顧長思那能動手絕對不動嘴的脾氣,若不是霍塵在此次事件中裡裡外外都幫襯得極為妥帖、甚合心意,他都不必講那麼多,一雙破金刀,一個“滾”字,一個小捕快還敢不離定北王遠點兒麼?

霍塵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梁執生身邊。

梁執生斜睨他一眼:“我跟你說什麼來著?”

“誰知道王爺戒心那麼重,我也沒怎麼樣啊。”霍塵摸了摸鼻子,“我有怎麼樣嗎?”

“你是沒怎麼樣,但……”梁執生瞄了一眼顧長思的背影,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總之,你剛當捕快不久,既然不知道嘉定城裡這些彎彎繞繞,也不懂得定北王的那些禁忌忌諱,那就彆往人跟前兒湊,他脾氣可不好。”

霍塵跟著瞄了一眼:“不好嗎?我感覺還行啊。”

話音未落,隻見顧長思腳步一頓,從一旁的守衛手裡抽過長刀,“咣”地一聲砸在了青公子麵前的地磚上,將那柔若無骨的小倌活生生從睡夢中震醒了。

霍塵:“……”

脾氣不好的定北王上來就把人嚇得抱頭尖叫,青公子不愧是如意樓頭牌,一把好嗓子叫得地牢震天動地,尖銳到幾乎能夠割穿人的耳膜。

顧長思不耐地拍了拍耳朵,一抬手就把刀尖比上人的喉嚨口,硬生生逼著人把尖叫咽了回去。

他陰沉著臉的時候沒人敢觸他的黴頭,青公子淒淒慘慘一抬頭,正對上顧長思陰鷙的眼睛:“青公子的好嗓子嘉定城人儘皆知,實乃寶物,你若是再叫,本王可按捺不住這把破金刀也想看看寶物的念頭,隻是不知道你那金貴的嗓子能不能受得住。”

青公子驚恐地看了眼那把泛著冷的刀鋒,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自小在風月場,聽得懂各種明裡暗裡的話語機鋒,那定北王說的文雅,卻絲毫不掩飾若是自己再叫、就用這把破金刀割了他舌頭的濃重殺意。

他慌慌張張地爬起來磕頭:“王爺,王爺饒命,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小人一身賤命,不過一屆玩物,哪裡懂得大人們的事,大人們說的時候也不會帶著小人啊。王爺明察,請您明察——”

“嗬。”顧長思擰住了他的下巴,“挺好,果然是一張燦若蓮花的舌頭,的確是挺會說的,隻可惜腦子不好用——本王也沒問你想知道些什麼啊,怎麼你這就說是‘大人們’的事了呢。不打自招這出戲青公子會麼?棄暗投明又會不會呢?你這條命要不要,可得想好了。”

青公子當即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這雙被他一念之間讚美過的眼睛,他後知後覺地挪動雙手,緊緊捂住了嘴唇。

難怪……難怪張覺晰和哥舒骨誓都說顧長思是個瘋子,誰家出身高貴的皇親國戚會像他這樣,做事陰狠,手段毒辣,長安城刑部大牢都不見得比他更狠……他到底都哪裡學來的這些?

“剩下的交給梁捕頭了。”顧長思嚇唬完了人,鳴鑼收兵,“這阿青勢必知道些什麼,找人好好問問,不許死了。仵作來了後驗屍,結果出來了也第一時刻報上來。張覺晰無論如何還是嘉定知府,這事兒出了,本王不去和布政三司知會一聲不大妥,本來……”

他話音停頓,像是覺得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不再繼續:“辛苦梁捕頭以及各位兄弟了,上下都有賞賜,待事情結束,本王一定好好犒勞各位。”

梁執生笑:“不妨事,卑職們雖然不如長安城那三法司的手段,但審人麼,總歸還是有些辦法的,王爺放心。”

顧長思略一頷首,輕飄飄地走了,霍塵就站在梁執生身後,發現自顧長思說完那些話後,果然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自己。

梁執生看他的模樣,笑了:“就這麼難過?”

“一片真心啊,被當成了諂媚求官之人,怎麼能不難過。”霍塵扯了扯唇角,露出個不上不下的笑,“一時半會兒這印象難以扭轉啊。”

梁執生伸手在他腦袋上使勁兒揉了揉,然後把人往下一壓,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笑容儘收:“你告訴師父實話,你到底是真的,還是為了靠近他、從而靠近那個人?”

霍塵笑容卡在了唇角。

地牢裡亂哄哄的,仵作來了,青公子那邊也被拖上了審訊椅,血腥和屍臭味彌散開來,偏生霍塵還是能聽到這地牢中不知哪裡飛進來了小蟲,撲楞著翅膀折騰在火焰上下,聽得人心煩意亂。

半晌,那小蟲子一頭鑽進火焰中,化成一縷飛灰。

“都有吧。”霍塵想了想,“……三七分。”

“霍塵,接下來的話你聽好了。”梁執生聲音很小,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沒有第三個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麼,“定北王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而且你要走上的路,注定與他背道而馳。阿塵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霍塵咬緊了牙關,深深地望進他師父的眼睛裡。

他師父帶他入嘉定城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目光看著他,帶著些父輩的慈祥,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或許是那個時候他太慘了,頭發亂糟糟的,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爬滿了他的手掌與指縫,像是個從地獄裡爬回來的修羅惡鬼,被扔在梁執生麵前,苟延殘喘、命在旦夕。

那個時候梁執生都不敢碰他,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好像碰一指頭就能碎掉,隻有那一雙多情眼還是明亮的,讓他知道這還是個活人。

當時梁執生小心翼翼地蹲下來,碰了碰他的手指頭:“霍……霍塵?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匍匐在地的淒慘青年動了動,從沙啞的嗓子裡滾出來了一句話:“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報仇。”

梁執生愣住,看著霍塵的手一點一點揪緊了自己的袖口。

他的眼中晦暗不明,躊躇片刻,還是伸出手去攏住了他血跡斑斑的手指:“好孩子,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了,你想做的事,有師父幫你,什麼都不用怕。”

如今,梁執生依舊用這種目光看著他,心疼又憐惜,用力地按著他的頸子壓了壓。

霍塵定定地看了他師父一會兒,為難地彆開了目光,低聲道:“師父,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