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也不想要紫荊替我死。”舞陽公主年紀尚幼,其實還不懂夫妻之事。隻是,壽張郡主之死,讓舞陽公主覺得,誰有了丈夫,就是誰踏入了鬼門關。讓紫荊替她接近駙馬,那就是讓紫荊替她赴死,她不忍。
“不是的,錦衣,你想岔了。你看,母妃生了你,如今不也好好的嗎?成婚生子,不一定會死人的。”
“我打聽過了,很多人生孩子時死了。還有人平安生下了孩子,隔了兩天又死了。”舞陽公主說話間抱緊了劉賢妃,似乎是在為母親後怕,“阿柔如果沒成婚,她現在一定還活得好好的。母妃,我不明白,既然成婚會死人,為何一定要成婚呢?”
劉賢妃原是民間小戶人家的女兒,她曾聽過一句俗語,說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但是,她的女兒,貴為公主,根本無需嫁人,就可以一生衣食無憂,那為何一定要成婚呢?如果劉賢妃能做主,她一定把女兒留在身邊,隻要她終身康樂就好。
可是,做主的人,是皇帝。
想到皇帝的態度,劉賢妃隻好說道:“錦衣,人都是要成婚的。我們能做的,隻是挑一個順眼的駙馬。你父皇讓你下個月去你十姐姐府上參加花會,聽話,你去瞧瞧,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人。你若不去,你父皇就會直接賜婚了。屆時,若是個醜人,你見著他,連桃花糕都吃不下,再後悔就晚了。”
本朝戰亂初歇,正是需要增長人口的時候,男滿二十,女滿十五,還未婚配,就會被官方罰款。貴族子弟不愁交不起罰金,卻也是普遍早婚。舞陽公主將自己認識的人全回憶了一遍,確實想不到不婚的人。她再不情願,也隻能認清現實。
如果必須要成婚,舞陽公主覺得,自己確實需要挑個好看的駙馬,不然,若是像阿柔的郡馬那樣,她真的要吃不下桃花糕了。阿柔明明不喜歡那個醜郡馬,還得嫁給他,最後還死在了那場婚事上,全怪皇長兄!父皇要是像皇長兄那樣對她,那她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想到這,舞陽公主興衝衝地跳到了地上:“我要去找父皇,他得讓我自己選駙馬!不然我死都不成婚!”
劉賢妃沒有阻攔舞陽公主,她目送女兒風風火火的背影,反而偷偷鬆了口氣。皇帝已經七十歲了,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說不定哪天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太子雖然友愛弟妹,但是開口禮義,閉口教化,他給壽張郡主挑的夫婿,就是其貌不揚。既然女兒注定要成婚,那還是趁著皇帝健在,挑一個好人選,不然,若是淪到太子給女兒挑駙馬,那就真的沒指望了。
若真能由女兒自己挑人,那女兒將來的婚後生活才更可能如意,劉賢妃當然是希望的。她想,皇帝既然肯讓女兒去花會上相看,想必女兒鬨著自己選婿,皇帝也不會過於怪罪。那麼,去試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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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公主為婚事纏磨皇帝時,高睦已在越國公府安頓了下來。
與母親麵談後,高睦卸下了最後的顧慮,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備考。她除了晨昏定省,每日都在自己的院中溫書,送到她手上的飯食,也是再三驗毒。如此平平安安地過了半個月,直到修山書院的山長入京,高睦登門拜訪,才算是第一次踏出了家門。
修山書院的山長姚文度,是當世有名的大儒。高睦在修山書院求學時,多蒙姚文度指教,與姚文度實有師徒之誼。就連高睦的表字,也是姚文度取的。
高睦知道姚文度從不收受學生的禮物,她敲開姚文度的家門時,隻帶著近期的課業。
姚文度此次進京,是為了操辦次女的婚事,但他素來以提攜後進為己任,適逢科考將近,他有意對修山書院參加科考的學生再指點一二,這才發出了請帖。
高睦五官標致,再加上女扮男裝的緣故,與尋常男子比起來,是令人過目不忘的俊美。姚文度家中的老仆認識高睦,不等高睦遞出請帖,就將高睦引到了姚文度的書房。
“高師弟。”
“王師兄。”
在姚文度的書房門口,高睦遇到了一位修山書院的同學。
見到姚文度後,高睦注意到姚文度頻頻飲茶,她想起剛剛離去的王師兄,料想姚文度今日定是指導了很多人,她不願再讓口乾舌燥的姚文度費心,便沒有掏出袖中的策論。
姚文度與高睦寒暄幾句後,卻是主動問道:“公行,近日可曾作文?”
“公行”是高睦的表字。
姚文度不問也就罷了,既然問了,高睦也不願對師長撒謊。她很快掏出了自己的策論,雙手奉到姚文度麵前,恭敬道:“叨擾山長了。”
“老夫既為山長,傳道受業,本就是分內之事,談何叨擾。”姚文度笑著擺了擺手,心中卻欣賞高睦的體貼。有人說,他對高睦青眼有加,是巴結“越國公世子”這個權貴,殊不知,他看中的,是高睦的才德。
況且,越國公世子這個身份,隻給高睦帶來了性命之憂,何曾有過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