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阻止舞陽公主的離開,隻是往舞陽公主身邊增派了宮女,命她們盯緊舞陽公主。
皇宮雖大,隻要加強對舞陽公主的看護,舞陽公主就算想尋死覓活,也決計找不到工具。而且,不過是一麵之緣,皇帝根本不相信,舞陽公主會死心塌地非高睦不嫁。
皇帝的篤定,第二天就產生了動搖。
舞陽公主確實沒有找到自殺工具,但是她竟然絕食了!
皇帝為愛女的絕食而驚訝時,高睦也在驚訝。
讓高睦驚訝的,是她的父親——越國公高鬆壽。
從高睦回到京城的第一天起,她就受到了高鬆壽明顯的冷落。按理說,“兒子”遠行歸家,至少該籌備一場家宴接風吧?高鬆壽隻是見了高睦一麵,就迅速打發了高睦。
身為子女,每日都該對父母晨省昏定,高鬆壽卻免除了高睦的定省之禮。高睦不肯讓人抓住“不孝”的把柄,每日早晚都會準時出現在高鬆壽房前問安,高鬆壽卻再不曾讓高睦進門。是以,高睦住回越國公府一月有餘,隻見過高鬆壽一麵。
這一日晨省時分,高睦照常來到了高鬆壽院中,她打算像之前每一天一樣,在高鬆壽門前磕一個頭,便算是完成了晨省。這一回,高鬆壽卻將高睦召到了麵前。
“敬問父親大人,夜來安否何如?”高睦是為晨省而來,高鬆壽不見她也就罷了,既然見到了,高睦理當開口問安。
高鬆壽笑意盈盈地應道:“我安康。”
隻看高鬆壽此時的笑容,倒像是一位慈父,高睦卻感到了諷刺。她回京那天,都未曾看到高鬆壽的笑容。從見到高鬆壽開始,高睦就猜他有話要說,如今高鬆壽擺出親和的姿態,讓高睦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睦兒,為父公務繁忙,時常不在府中,聽說你每日早晚都來磕頭問安?難為你一片孝心。”
高鬆壽這位時任越國公,才乾平平,身上隻掛著一個虛職,哪裡有什麼公務?他其實是隱晦地表示,他經常不在家,不是故意讓高睦吃閉門羹。
高睦聽到“孝心”二字,想到了彭管事的供詞。會試前夜給高睦下毒的彭管事,早已招認,她是受朱姨娘指使。高睦拜訪姚文度的那次,也是彭管事,將高睦的行程透露給了朱姨娘。
高鬆壽突然示好,又提及孝心,讓高睦懷疑,他知道了彭管事的供詞,又來庇護朱姨娘和高廣宗那對母子了。高睦嘴上應道:“都是兒子的本分。”
高睦幼年時,有一次,她曾被人推入水中,險些喪命。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朱姨娘,高睦的爺爺越武敬公高凱,逼令朱姨娘自裁,高鬆壽卻擋在了朱姨娘身前,與朱姨娘同吃同睡,拚命保住了朱姨娘。從那一天起,在高睦心中,高鬆壽就不是她的父親了。
隻是,在這個父為子綱的世道上,就算父親不慈不義,為人子女者,也無法斷絕親子關係。如果不是孝道的“本分”束縛著高睦,高睦巴不得與高鬆壽永不相見,更彆說前來問安了。
“你此番名登黃榜,著實給我們越國公府長臉了。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今後在官場上與人來往,需得早取表字為好。為父今日就為你命字‘孝和’,如何?”
高鬆壽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孝和”,顯然事先考慮了高睦的表字,他唯一沒考慮到的是,高睦已經有字了。
一個父親,連“兒子”的表字都不知道,足見忽視。高睦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貌似恭順地說道:“回父親大人,修山書院姚山長,已為兒子賜字‘公行’。父親大人賜字,兒子原不該辭,隻是,從前的表字,已經用了三年,殿試將近,改字恐有不便。”
高鬆壽本義是拿取字的由頭套個近乎,結果隻套到滿地尷尬。他喝了口茶,才道:“‘公行’也很好,不必改。”
事實上,高鬆壽肚子裡的墨水十分有限,他連“公行”是哪兩個字都不知道。
“謝父親大人體諒。”高睦暗自鬆了口氣。又是“孝”,又是“和”,放在越國公府裡,分明是個天大的諷刺,高睦根本就不想改字。如果高鬆壽執意要改掉高睦的表字,高睦無法反抗,所以她才故意提及殿試,想讓高鬆壽心存顧忌。
麵對高睦,高鬆壽已經沒有合適的話題寒暄了,他索性單刀直入地問道:“睦兒,聽說你與舞陽公主相熟?”
高睦頓悟。
高鬆壽突然示好,不是為了朱姨娘母子,而是因為舞陽公主!
也是,人家已經是越國公了,他要是想袒護朱姨娘,完全不需要再拐彎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