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 她卻說:“我帶你回去吧。”……(1 / 2)

聯絡符終於被捏碎時,聞丹歌心中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提起一口氣。放鬆是因為終於有他的消息了,擔憂卻是因為——他恐怕遇上了大麻煩。

以往她沒有給予過他幫助嗎?可無論她說多少遍“有需要隨時可以找我”,少年始終隻是垂下頭,淡淡地敷衍過去。她知道他的防備,那是長久被人欺騙留下的後遺症,所以寧肯頭皮血流,也不想欠下人情債。她遇到了願意路見不平是她的事,他主動呼救卻又是另一件事了。彎彎繞繞兜兜轉轉的心事,包裹著少年的倔強,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能讓這樣的他毫不猶豫向外界尋求幫助的麻煩,一定十分棘手。

但聞丹歌沒想到,他遇見的是魔。

黑衣人說“鎮已經在這世上銷聲匿跡”,對於聞丹歌和修真界來說,魔何嘗不是絕跡已久?可最近卻接二連三地遇到......聞丹歌按住迎魁的劍柄,寶劍許久沒有飲過獵物的鮮血,蠢蠢欲動。

她的話一出口,對麵的蛇長老就知道遇見硬茬了,二堂主卻沒有想這麼多,獰笑一聲拎著刀便衝上去。

刀鋒銳利,呼嘯而來。二堂主最得意自己的快刀,刹時斬人頭顱,收刀後脈搏都還在跳動。

聞丹歌輕輕一提,劍身如明月,在這方黑黢的夜裡閃過曇花一現的弧度,帶著令人不敢直視的明亮。隻一錯眼,劍與刀刃相撞,一聲錚響將其震落。

二堂主隻覺拿刀的那隻手像是被熱油潑過一樣,又疼又麻。他被震得連連後退,險些站不住。蛇長老見狀不對迅速念訣起咒,陰影處無數惡意被凝聚,如一隻緩緩張開的手掌,欲把她攏在其中。

粘稠陰暗的欲念,一旦沾上便無法脫身,直到被欲念同化,變成肮臟的罪孽。這是他自創的技法,說是獨門絕技也不為過,連右護法都參不透......然而,她隻用了平靜的一瞥,隻一瞥,欲念的手掌忽然崩潰奔逃,像是弓身蓄勢的毒蛇在蒼鷹利爪下血肉橫飛。

訣破,劍風緊隨其後。浩蕩淩厲的劍氣劈空裂夜,其勢純如泰日,殺氣蓬勃。蛇長老竭力抵擋,還是被逼得踉蹌數步,從喉頭噴出一口暗血。

這到底是什麼人?蛇長老一對豎瞳顫抖不止,血紅雙眼死死盯著麵前毫不起眼的女人。她一身麻布衣裳,素簪挽發,渾身上下最惹眼的就是手中長劍,那無疑是一柄絕世神兵。

方寸宗、不,仙盟何時有這號人物?思忖不過須臾,聞丹歌卻像有無窮無儘的精力一般再次運力。他心中警鈴大作,深諳及時止損的道理,雖然不滿被截胡,但性命之前什麼好處都是虛的。蛇長老一咬牙,強撐著結訣,同時怒喝一聲:“走!”黑衣人迅速撈起二堂主和狐妖往外跑。聞丹歌刃尖一挑,一道飛霜似的劍影飛掠而過,眼看著迎魁的長嘯就要追上他們,蛇長老忽然大喊一聲:“來!”那些早就埋伏在外的影衛們便破門湧入,如撲火飛蛾般衝向聞丹歌。

聞丹歌察覺到他們的退意,手中三尺劍鋒銳無比,霎時斬落一波敵人。奈何影衛數量龐大,待她清退,蛇長老一行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迎魁飲飽了血,饜足地熄了光芒,她這才有時間檢查身後人的傷勢。

或許是不想打擾她殺敵,自她出現後應落逢就沒有出過聲。見她看過來才動了動雙唇,發出一聲嗚咽。

不過幾日不見,他身上清減許多,瞧著居然比在方寸宗時還艱難。聞丹歌不覺放輕聲音,問:“你還好嗎?”

應落逢沒有直接回答。他怔怔看著她,那雙熟悉的烏黑瞳仁裡有驚悸有害怕,更多的是一種模糊的依賴,像是劫後餘生的羊羔,全身柔軟潔白都聳了下來,莫名可憐。

睫羽輕顫,他開口:“疼......”

流血不止的手腕疼,宛如散架的骨頭疼,身體每一處都在喊疼,但更疼的是心尖。

好疼啊......他差一點就要複蹈前轍,一腳踏進深淵了。

好疼啊......他仰頭掩麵,卻還是有冰冷的液體從指縫滑落。十幾年如履薄冰在生還的這一刹決堤。或許不止十幾年,是兩世的舉步維艱、朝不保夕,是每時每刻的煎熬和忍耐,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些謾罵和拳腳,那些冷眼和嘲諷,那些苦熬的長夜和望穿的雨天,那些他一個人踉蹌著走過的歲月,終於看見曙光了嗎?

麵前人忽然落淚,聞丹歌有些不知所措。他哭得隱蔽,淚珠是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像隻獨自舔抵傷口的小獸。她隻能從輕顫的纖瘦肩膀判斷出,他在哭。

要怎麼安慰人?她該說些什麼?聞丹歌收了劍,卻不知道自己的手離了劍還能拿什麼。他太單薄,身形清臒,孱不勝衣。仿佛她稍稍靠近一點,他就會像新生的蝴蝶翅膀,被一點風吹到天涯海角。

好像......從前她傷心的時候,阿娘會把她攬在懷裡拍肩,再唱上一首童謠。沒有彆的參考,聞丹歌隻能依葫蘆畫瓢地挨近,遲疑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他沒有動,好像並不抗拒她的靠近。聞丹歌便按照記憶,僵硬地拍著他的背。

這個擁抱有些不倫不類,他們之間還隔著些距離,她半跪著傾斜了身體,一下一下叩著他的肩胛骨。她的動作很輕很輕,手掌落在他身上意外的溫暖,沒有出聲,但安慰的意味還是從她的舉動、她的手,她柔軟的沉默中傳遞出來。

泣聲漸漸停了。

聞丹歌幾乎不敢喘氣,猶豫許久遞過一方雪白手帕,低聲道:“乾淨的。”

應落逢也屏住呼吸。這一方天地裡連喘息都沒有,隻有兩道錯開的心跳,悶悶的,安靜極了。

“多謝......”良久,他伸手接過帕子。聞丹歌長長舒了一口氣,注意到他指節發紅,一雙手凍得紅腫,便要解了自己的外袍替他披上。可手才落在衣襟上,她立刻想起來前輩在追夫寶典裡三令五申的“禁忌”——和異性保持距離。

未婚夫的弟弟也是異性吧......從她躊躇的動作裡,應落逢讀懂了她的糾結,輕聲道:“不用,我不冷。”說罷卻不自覺握拳抵住唇角,偏頭咳了一聲。

聞丹歌:她明明聽見他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