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假設紅燈籠區還有人。

虞寺想得出神，遠方傳來充滿磁性的聲音。

“你們說，她藏在萬居巷？”

沒有人回應，也或許是已經回應，隻是虞寺沒有聽見。

很快，虞寺又聽見對方的聲音。

“你們守住萬居巷，我進去捉人。”

——要來了！

坐以待斃肯定不行！

她不帶猶豫，蹬掉腳上的運動鞋，掏出三寸金蓮，隨後提著鞋子，麻利滾到牆內。

牆像是波紋蕩開，將她氣息吞噬。

她踩著三寸金蓮，站在漆黑空間內，並沒有立即往前走，而是緩緩掏出手機，試圖打開計時工具。

破天荒的，在水裡泡了許久都沒問題的手機，現在突然失靈。

無論虞寺怎麼滑動頁麵，鎖屏的畫麵都未曾改變。

不應該，剛剛還能打電筒來著。

還是說在牆裡麵，手機無法正常運作嗎？

虞寺不太確定，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看了眼現在的時間：21：48

隨後，她在心底默數著數字，從0數到240，隨後睜開眼，再度看向手機。

21：48。

在這240秒內，時間沒有流逝。

看來在這牆壁裡麵，時間不會繼續流動。

那麼，她無法通過躲在牆壁裡，躲避死亡威脅。

虞寺略顯失望，不過失望已經是常態。

她隻是消沉了一兩秒的功夫，便打起精神來，踩著會發光的小路，回到閃著藍火的密閉空間。

是阿蕪房間。

遠方隱約傳來交談聲。

“你說小蝶姐走了沒？”是阿蕪，她在為自己擔心。

阿菁回答：“應該吧。”

“離開這裡了嗎？”阿蕪繼續問，聽起來略微羨慕。

“嗯。”

“真好啊。”阿蕪道：“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呢？”

這次阿菁沒有回答她。

回答她的隻有沉默。

阿蕪或許也知道，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失落片刻後，又笑了起來，“哎呀，怎麼這副表情，我是開玩笑的啦。那麼多人盼望著長生不老，我們現在不用吃唐僧肉，就能夠不老不死，西遊記裡的小妖怪聽了，都羨慕咱們哩。”

阿菁依舊沒有回答。

長久的沉默，叫阿蕪也安靜下去。

她倆聲音沒有繼續變大，估計是兩人都停下腳步，並未往前。

阿蕪沉默半晌之後，又回剛剛的話題，“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啊？”

阿菁沒有回答。

阿蕪此刻也不在意阿菁是否回答，自顧自道：“你肯定也不知道，這種問題，得問小蝶姐呀。你看她穿的鞋子，我從來沒有見過，我隻有一雙布鞋、一雙草鞋，她那雙是最新潮的款吧？一定非常貴，你說20塊錢能不能買下來呢？”

虞寺聽到這裡，看了一眼自己腳上，價值兩萬的鞋子。

垂眸，不語。

阿蕪的聲音並未停下。

“而且你看她的裙子好短，可我的每一條裙子都這麼長。不僅是我，鎮子裡其他姐姐的裙子，也很長，是不是外麵現在可以穿短裙出門，也不會被罵了呀？”

虞寺扯了扯浴袍。

或許是有傷風化了一點。

可鎮子裡麵，除了自己就全是鬼，應當也不要緊。

自己本來是打算換衣服的，可客棧房間外全是劇組成員，鬼哭狼嚎著要她去送死，這種情況下，能換一雙跑鞋已經非常不容易，哪裡還有閒心去換衣服？

卻沒曾想到，自己隨意的打扮，會讓阿蕪心生羨慕。

“她好漂亮，不像是咱們，死氣沉沉的。”

阿蕪又開口了。

她聲音輕輕的，沒了之前的活潑，“有時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已經死掉，現在正在地獄裡麵。不然日子怎麼如此無趣，日複一日，看不到頭。”

“阿菁，你說，我們還活著嗎？”

最後，她還是選擇問阿菁。

也是這個時候，虞寺才真正反應過來，為什麼阿蕪看見自己的時候，會那麼激動，一定要救自己上來。

她太無聊了。

又或者說，她太孤獨了。

生活平平無奇，沒有一點變化。

一眼望得到頭，卻又不知道儘頭究竟在何處。

她想要說一些心裡話，可在過去的幾百年裡麵，那些心裡話，或許已經說了成千上萬次。

當掏心窩子的話說得太多，那就不是心裡話，而變成了祥林嫂的嘮叨。

在日複一日之中，令人覺得無趣又乏味。

這種情況下，阿蕪隻能期盼著出現一個新的人。

聽聽她說過許多次的心裡話。

給她枯燥乏味的人生，帶來一點點與眾不同。

可惜，自己來得快、去得也快。

隻留下阿菁在她身邊。

而阿菁，似乎並不能和她靈魂共振。

至少虞寺聽見的回答是。

“不要胡思亂想，外麵世道很亂，能活著，就已經不容易。”

阿蕪追問：“你說，我們真的活著嗎？”

“真與假重要嗎？”阿菁輕聲反問，但語氣格外堅定。

“真與假……不重要嗎？”阿蕪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迷惘。

“不重要。”

阿菁立即回答：“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你活著是真、你平安是真、你有居所，不用奔波勞累、看人眼色，做那下九流的事情，就是真。”

阿蕪喃喃，“那什麼又是假？”

阿菁冷酷道。

“你追求的真相，是假。”

“外麵的世界，是假。”

“腦海裡模糊的記憶，是假。”

“一切都是假，存在才是真。”

“此刻，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