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郎 不想做謝三郎的妾。(2 / 2)

羅家主因她這奇怪舉動側目,羅紈之怯怯抬起微濕淚目,好像生怕他會責罰,輕輕喚了聲:“阿父……”

羅家主順著她的視線,把羅唯珊那還未收起的狠毒的目光收入眼底,心中了然。

自己平素不重視羅紈之,下麵這些子女隻怕沒少欺負過她。

“五娘,你身為姐姐不知讓著妹妹,是你母親將你寵慣壞了!令你禁足一個月不得外出,養養性子,可有不服?”

羅唯珊如遭雷擊,“阿父,女兒什麼也沒做,為何要罰?”

羅家主盯著她不說話。

羅唯珊再嬌蠻又豈敢與家主相爭,很快就敗下陣去,兩眼通紅,抽著鼻子委屈道:“是。”

羅紈之的目光輕輕瞟了眼她,若無其事地斂目。

羅唯珊最愛熱鬨,每日都要呼朋喚友,駕牛車搭彩篷,禁足一個月還不把她憋壞。

羅唯珊百般不願地領了罰,羅紈之帶著管事派來送飯的奴仆,與映柳一起回小院。

羅紈之與生母月娘住在羅宅的西北角,靠近仆奴的後座房,這是羅府最偏最差的地段。

身為生育過子嗣的妾室,月娘本不該是這樣的待遇,更何況她曾是荊州最負盛名的樂師,彈得一手好琵琶,與另一位名叫雪娘的歌女並稱荊州雙絕。

早些年她也爭過寵、鬥過豔,自被傷了手再拿不起琵琶後就徹底變成了一潭死水,日複一日沉寂在屋子裡。

若不是羅紈之逐漸長大,容貌一年勝過一年,她們母女倆這輩子望到頭的日子怕也不過如此。

“大娘子叫你去問話,耽擱了這麼久?”月娘其實在意的是家主的安排,可她耳目閉塞,消息不通,便想聽羅紈之說起。

“嗯。”羅紈之興趣缺缺,不願意提起談話的內容,安靜地將飯菜擺在各自的翹角漆案上,母女麵對麵跪坐在鋪有軟紅彩花緞的藤席上,用起飯菜。

月娘多次抬眼打量,欲言又止,羅紈之很難裝作看不到,隻得擱下筷箸,認真看著她道:“阿娘,您在羅府蹉跎這些年,吃過的苦,挨過的委屈都能忘了嗎?”

月娘臉色微變,露出戚然神色。

雖說她不再寄希望爭寵翻身,可心底還是有不滿與委屈。

羅紈之輕輕道:“既是如此,你又怎麼忍心要女兒再去為人妾?”

“畢竟是謝氏……”月娘也知道做妾艱難,但光謝氏這兩個字眼足以讓那些不好都被璀璨奪目的光芒所掩飾。

謝氏門閥豪族,貴比皇親,裡麵的兒郎皆是芝蘭玉樹,任哪一個拎出來都是令人豔羨的郎婿。

隻是他們這些高門望族是不與庶族寒門通婚的,所以能進去抬做個貴妾已經是祖上冒青煙,很了不得的事。

麵對這巨大誘惑,月娘都忍不住道:“那可是大娘子的親女都高攀不上的門戶,你父親願意送你去,也是你的造化……”

羅紈之深深吸了口氣,可胸口的窒悶沒有一絲一毫散去,她眼睫微濕,連連眨了好幾下才沒有讓自己落下淚來,可就是這欲哭未哭的模樣最令人心生憐愛。

月娘見她如此,頓時勸不下去。

羅紈之低聲道:“我也是父親的女兒,可羅府上下除了二兄,有誰把我還當做一個人看待,大娘子不許我去族學念書,連阿娘都隻教我琵琶跳舞,要我學會察言觀色,取悅旁人……”

羅紈之這樣抗拒的反應讓月娘始料未及,她默了聲,半晌才道:“阿娘是盼你好。”

她的出身不高,連累羅紈之也不受重視,她沒有辦法,唯有傾囊相授,希望她多點才藝傍身,將來也可有所選擇。

“阿紈知道。”

羅紈之用素帕輕輕擦了擦眼角,神色頃刻恢複如常,好像剛剛那瞬間的脆弱不過是人眼花。

“……可你父親已下決心,若你不從,他必心生惱怒。”

月娘了解羅家主,那人年輕時看著還算儒雅溫柔,但實則冷酷薄情,心裡唯有自己的利益得失,羅紈之要是違逆他,隻會惹來他的責罰。

“難不成你要搬出庾十一郎……”

羅紈之打斷她,“父親的決定豈是能輕易左右,我唯有釜底抽薪才可一試,謝家九郎不日要來戈陽,他最受謝老夫人寵愛,倘若由他開口拒了這件事,父親也奈何不了。”

月娘見羅紈之胸有成竹,不忍潑她涼水,可也沒忍住道:“你怎知謝九郎會願意幫你,我聽聞這謝九郎對其兄十分親近,凡有言行對他無狀的,都會被他狠狠斥責,可見兄弟倆關係極好。”

羅紈之也並非病急亂投醫,而是有七八成把握才選了九郎下手,她講起一則聽聞:

“一年前,富商嚴舟宴請謝氏兄弟,為勸貴客多飲,言若有不能勸飲者,先斬其左手再斬其右手,最後殺之,三郎心腸如鐵,巋然不動,九郎心慈好善,爛醉而出,謝家九郎對全然陌生的侍女都有如此善心,又怎會不救我於水火?”

“你說的水火指的是他頂頂要好的兄長。”月娘並不樂觀,一言指出:“他隻會覺得你這小娘子有眼無珠……”

“阿紈明白,心裡有數。”羅紈之已經下定決心,眼神堅毅,不易動搖。

月娘看懂女兒的心思,“謝家郎君畢竟不是庾家小子懵懂年少,隻看了你幾眼便偷偷動了心,更何況倘若那謝九郎……”

月娘話未說完,又止住。

但羅紈之已經猜出她的心思。

不外乎她若是蓄意親近這謝九郎,萬一叫他看上怎麼辦?

月娘閉嘴不說是不想她有所戒備,好讓她即便成不了三郎的妾,順其自然做九郎的也好。

可她不知道,謝家九郎啊,可是當眾許諾過有妻無妾的郎君。

門閥大族的人講究言出必行,他若是納妾打臉,可是會遭世人恥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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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纏綿數日,終於放晴。

戈陽的城門,一隊足有上百部曲簇擁的車隊隆隆而來。

直擎的謝家旗幟隨風招展,車壁上的謝家族徽閃閃發光。

戈陽的春光從未這般的璀璨耀眼。

諸人翹首以盼的謝家九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