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瞧見了蘇懷月,立即朝這個方向走來。
待走到蘇懷月跟前,便瞪著眼上上下下打量起蘇懷月來。
那眼神十分詭異,蘇懷月感覺非常不適,但思及此人也許就是吳婆婆口中的“夫人”,便還是行了禮。
孰料下一秒,這夫人忽厲聲質問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兒!明明呢?明明在哪兒?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他怎麼還沒回來!啊!你把我的小女兒藏哪裡去了!”
她一邊說,一邊朝蘇懷月逼近,目光中是一種幾欲噬人的可怕神色。
蘇懷月被這一疊聲毫無章法的質問駭到了,倉皇往後一退,不料踢到了門檻,整個人往後栽去。
天旋地轉中,預料中跌落在地的疼痛卻並未傳來。有手從側後方伸出,扶住了她的身體。
似曾相識的冷冽男聲響起:“大嫂,你不記得她了麼?”
蘇懷月還沒來得及看清男人是誰,便聽男人接著道:“她是你的弟媳。”
蘇懷月:啊?
被男人喚做“大嫂”的夫人聽了這話,不由愣住了,隨即又疑惑地打量起蘇懷月來。
在女人嚴肅審視的目光下,蘇懷月隻好尷尬地點了點頭。
所幸很快就聽見了小男孩的叫喊:“娘!我在這兒!”
他蹭蹭蹭跑近,又對著蘇懷月身後的男人喊了一句:“二叔!”
蘇懷月這才回頭。
陽光燦然,透過簷子上的遮陽簾,透下明亮而柔軟的光暈。男人的麵目籠在這樣柔軟的光線裡,卻仍然掩不住眉目間的冷肅。
她一眼認出來,錯愕道:“是你?”
竟是她在蘇州救過的那男人。
男人的神情顯然也是怔愣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進了屋子,四人團團坐下,互通了稱呼。
男人道自己姓蕭,家中行二,她便喚一聲“蕭二郎”。夫人姓吳,她喚一聲“吳夫人”。
吳夫人在諸人交談的時候一直愣愣的,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問道:“你大哥今日傳信回來麼?”
蕭二應道:“今日未曾,但想著應當要過梭子穀了罷。”
吳夫人垂下頭,像個孩子一樣絞著手指:“那明日就能回來了!他喜歡吃醬肘子,二弟,你明日帶些醬肘子回來,好麼?”
蘇懷月聞言,不由大感奇怪。
她記得梭子穀更在幽州以北,離上京得有十萬八千裡遠呢。再怎麼快,也不能明日就到呀。
但蕭二竟點了點頭。
孰料吳夫人就像突然又忘記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一般,倏忽又站起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外行去:
“我的小女兒在哪兒?奶娘,奶娘,快把我小女兒抱過來!”
先前那吳婆婆立即從門外踏了進來,遞過來一個繈褓:“夫人,小娘子在這兒呢。”
蘇懷月在後頭看得清楚,繈褓裡哪有什麼小嬰兒,分明就是個玩偶!
吳夫人卻好像渾然不覺似的,一把接過來輕輕拍著,麵上掛著微微的笑意,口中還哼著哄孩子的歌。
蘇懷月看得寒毛倒豎。
很快,吳夫人就抱著“小女兒”消失在門外了。
蘇懷月能明顯感覺到,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下來。
明明長舒了一口氣,拉了拉蘇懷月的袖子:“沒有嚇到蘇姐姐罷?”
蘇懷月還未說話,卻聽蕭二忽點了點桌子:“在這兒,她是你的二嬸。”
明明看了一眼蕭二,又看了一眼蘇懷月,嘟著嘴道:“二叔,你不是有二嬸了麼?”
一把撲過來抱著蘇懷月的腿:“一個人不可以吃獨食!我也要漂亮姐姐做媳婦嘛。”
蕭二薄唇難得微微勾起,這一點點笑意出現在他臉上,宛如春風拂過冰原,送來解凍的氣息。
他往明明頭上彈了個腦瓜崩:“七八歲的小孩,心眼倒不少。”
蘇懷月哭笑不得:“那個…是不是先和我解釋一下,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她看向蕭二,卻見蕭二也正神色莫名地上下打量著她。那點笑意儘散了,目光冰冷宛如淬著碎雪,仿佛又回到了在蘇州那般冰冷銳利。
蘇懷月心中一突,像獵物看到了獵人,那股本能的畏懼之意又漫上來,連忙挪開了眼。
明明解釋道:“漂亮姐…二嬸,不是我二叔故意占你便宜。是因為我的娘親…她有些糊塗了,很不喜歡陌生人。所以來府上的陌生人,都要給個身份才行。否則她就會…啊哇!像這樣!”
他做了個嚇人的鬼臉,接著又憤憤道:“我跟姐姐你說,二叔他都有二嬸了,他還說你是…真是個壞男人!”
接著又為難地絞著手指,同他母親的動作如出一轍:“哎呀,要是我說漂亮姐姐是我的媳婦,娘親會不會相信呐…”
蘇懷月一琢磨,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蕭二已有妻室了,那自己再被稱呼為“二嬸”確實不妥。
正打算開口,孰料剛轉過頭去,蕭二又提前開口了:
“我沒有妻室,這個稱呼也隻會在此地提起,蘇娘子不必擔心。”
這下蘇懷月也啞口無言了,隻好禮貌地笑了笑,算作應下。
既然吳夫人已經離開,明明就開始纏著蘇懷月東拉西扯地講起故事來。
一會兒要蘇懷月吃桌上的果子,一會兒拉著蘇懷月到院子裡去看自己的玩具。
大抵是平時很少有人陪他玩,他此刻就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蘇懷月,興奮得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這小祖宗才終於累了,由著吳婆婆抱去了榻上,蘇懷月這才又回到了原來的小花廳。
蕭二正半倚在花廳的窗槅下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