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笑起來:“好哇好哇,好久沒人同我講故事了。”
蘇懷月一陣心酸,細聲同他講起來,還不等一個故事講完,明明便已經睡著了。
蘇懷月放下半邊帳子,同吳婆婆先退出來,又問:“吳夫人呢?”
吳婆婆歎氣道:“夫人是絕不能瞧見明明受這樣的傷的,讓他二叔先給接走了。”
蘇懷月想起來吳夫人那有些瘋魔的模樣,也是輕聲一歎,倒有些可憐這孩子。
吳婆婆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忽握住了她手:“明明是個好孩子,老婆子我年紀大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撒手了,有時候照顧不周,還得勞蘇娘子您多照看他些。”說起來聲音倒有些哽咽。
人年紀大了,陡然遭逢變故,便容易生出傷心之語。蘇懷月忙安慰了她幾句,又道會儘自己所能照看明明。
吳婆婆抹了抹眼角淚水,道:“有娘子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又笑起來,“瞧我這老婆子,一說起來便忘了形了,倒教娘子見笑了。蘇娘子進去坐會兒喝杯茶罷,我去後廚煎藥去。”
蘇懷月回到房中喝了口茶,又憐惜地摸了摸明明的臉。
睡夢中明明呼吸均勻,眉目舒展,倒是一派無憂無慮的模樣。隻是嘴唇乾裂無血色,教人能看出來小孩的狀態並不如所見那麼好。
蘇懷月用帕子沾了些茶水,給明明潤了潤唇。
斜刺裡一隻手忽而伸過來,猛攥住了她。
蘇懷月吃痛回頭,來人竟是蕭二。
他盯住了她手中的帕子:“你在做什麼?”
蘇懷月又驚又痛,想要將手掙開,但竟被蕭二牢牢抓住。那勁頭令蘇懷月覺得蕭二不把她手骨掐斷便不罷休似的。
“我、我給明明潤一潤唇,你這是做什麼?放開我。”
蕭二仍舊盯著她:“你用什麼潤唇?”
蘇懷月道:“桌上的茶水啊。”
蕭二順著她所說看去,小幾上確實放著一杯涼茶。杯沿有淡淡的水漬,是女子唇形的模樣,看來確實是眼前女人方才所喝。
沉默了會兒,蕭二終於鬆開了手。
蘇懷月低頭一瞧,自己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已浮現青紫的痕跡。
她忍不住心想,下這麼重的手?蕭二瘋了不成?
可她現在完全沒法再顧得上這個,因為蕭二接著就冷聲道:“跟我出來。”
沿著廊子一直往外,直到離明明的房間足夠遠,蕭二方才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蘇懷月本來還有些憤懣,想要質問蕭二到底在做什麼。但一觸及蕭二的眼神,竟是不敢說話了。
麵前蕭二的眼神實在是過於可怕。她不知他在透過她看著誰,但總歸那眼神是看著個應死之人。
麵對這眼神,她一時有些迷茫。
不過幾日之前,蕭二還在馬車上安慰她:“你父親性子其實剛烈,你不必覺得屈辱。”那時蕭二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言語之下,分明是欲語還休的溫柔,就好像堅硬的蚌殼下藏著的軟肉。
可現在,她發現還是看錯他了。那其實不過是猛獸在麵對無害的鮮花時,不屑一顧地憊懶輕嗅。
現在,這才是蕭二真正的模樣,如劍如刀,稍有不慎就會被割開咽喉。
而她不知道,今日自己為何被這柄刀架住了脖頸。
“你父親死之前,同你說過些什麼?”
他站得離她極近。讓蘇懷月產生一種錯覺,好像現在自己正被一頭野獸壓在爪下,倘若自己的回答不儘他意,下一秒就要被他咬住咽喉。
蘇懷月倉皇退後一步,又退後一步,直到退至安全距離,才道:
“我不知你想問什麼。但我父親臨死時說的事情可多了,說的最多的都是告誡我該如何修編他的史錄,想必郎君不會感興趣。”
蕭二蹙眉,一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毫不憐惜將她拖近:
“何必裝作聽不懂。這三年來祭掃,明明從未出過差錯。你一來,那姓元的便像條狗一樣追了過來。哼,倒真是好膽色,在我的眼皮下也敢做這樣的事。”
蘇懷月一臉茫然地瞪著他,半個字也聽不懂:“你說什麼姓圓的姓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