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願走出醫院時,身後熙來攘往……(2 / 2)

程願走出商業大樓時,外麵的日頭依然很好。

他眯眼看了看遠處的驕陽,心中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其實他在醫院門口反駁那個大漢時、剛剛在公司和李新他們起爭執時,以及提出辭職時,心一直跳得很快,像一不注意就要從嘴巴裡蹦出來了。

換做從前,程願絕說不出這些話、做不出這些事,多半也就默默咽下憋屈,但現在……

管他呢,怕什麼。

此刻看來,他們其實也並不能拿他如何。

原來不過如此。

二十五年來,程願好像第一次找到了正確的活法。

他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去,一貫低眉順目的臉上露出了可稱明媚的笑意。

像撥開層層雲霧迷障,見到了光。

程願先去了一趟超市,準備買點好吃的慶祝一下。

他拿起一盒新鮮個大的草莓,放入推車之前卻先被價格驚了一下,程願一直都很節省,頓時就有點下不去手。

正猶豫之際,電話又開始響個不停,是研發總監,程願擰著眉,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屏蔽了公司所有的同事,世界終於清淨下來。

隻是程願拿著手機,轉眼又看到微信置頂的[何鳴],陷入了沉思。

這何鳴是他高中同學,之所以能獲得置頂的待遇,是因為他欠了自己十萬塊錢。

程願以前總是羞於開口找對方還錢,每次隱晦提及,不是被對方忽略、就是被對方反過來教育一頓。

可程願見他朋友圈,要麼在旅遊要麼在曬高昂消費,全然一副揮金如土的有錢人設。

反觀自己這個債主,卻連買一盒草莓都要考慮再三。

程願突然氣不過,而今天接二連三的勝利給了他底氣,他收起手機,打算直接上門要債,如果在手機上提,多半是又要被敷衍過去。

不過程願不知道何鳴住哪裡,隻知道他在ash酒吧上班。

他跟著導航去到ash時,發現這裡比他想象中高端許多,獨占江邊一處好位置,裝潢很有格調,進進出出的服務生都穿著規整的馬甲,工資一看就不會低。

那何鳴怎麼會沒有錢還他?!

程願抿了抿嘴,直接上前攔了一個服務生詢問:“你好,請問何鳴在嗎?”

那端著盤子的服務生飛快地打量了一下程願,黑框眼鏡厚劉海雙肩包,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兩百塊,一個字總結,窮。

要不是人白,看那下巴尖尖小小的長得也還行,否則叫人連回複的興趣都沒有。

這服務生在心裡給程願打了標簽,興致缺缺地答:“他是夜班,還沒到他交班的時間。”

現在時間不到五點,白領精英們連班都沒下,更遑論夜生活的開始。

程願想了想問:“我能在這裡等他嗎?”

那服務生暗自猜測著他和何鳴的關係,隨手指了大廳一個位置:“隨你吧。”

程願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一直等到將近八點,酒吧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鼓點躁動衝擊著耳膜。

五彩斑斕的光線下,有人舞動、有人歡笑、有人暢飲,看起來似乎迷醉而愉悅。

程願按部就班的過往中從來沒有踏足過這種地方,他置身其中,眼眸中漸漸流露出蠢蠢欲動的好奇。

有這麼高興放鬆嗎?

與此同時,先前讓程願進來的那個服務生注意到程願竟然還在,現在客人來了,容不得窮鬼再免費占位置,他想讓程願去門口等。

卻不想甫一走過去,程願竟直接伸手拿過了他手裡的點單板,眼都沒眨,隨手勾了幾杯烈酒。

ash酒吧的消費著實不低,來這兒的也大多是高薪階層或富二代們。

這服務生目光狐疑地看向程願,想說你付得起嗎。

不料程願忽而抬頭,麵不改色地遞過來一張卡:“有問題嗎?”

這服務生頓時啞然,成功刷完卡之後,滿目驚奇地轉身走了。

其實程願真的不窮,存款少說也有七位數,隻是消費觀念不同罷了。

但現在錢存著也沒有用了。

沒多久幾杯顏色各異的酒被端上來,程願端起一杯藍色的嗅聞了一下,有些刺鼻,但他並不排斥。

他方才沒仔細看都點了些什麼,微抿一口之後隻覺得淡甜,他沒多想,一仰頭便喝完了一杯。

喝到後來,程願又點了一打啤酒,漸漸的,他眼前開始發暈,目之所及處,是四周的燈紅酒綠和意亂情迷。

比如方才分明還不認識的兩個人此刻已經糾纏在了一起,曖昧調笑仿佛隻是逢場作戲的前綴,今夜的歡愉似乎也並不必在意任何後果。

程願又喝下一口微苦的酒,腦中趨於混沌,心下卻平靜地想,這個世界分明都在發瘋,他為什麼非要假裝正常?

並且,留給他的時間可不多了。

程願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撐著下巴,垂眸興味索然地笑笑。

而程願這樣坐在角落,即便衣著普通,卻忽而透露出一種極度特彆的氣質。

沒一會兒,身上突然貼上來一個人,濃烈的香水味侵入程願鼻腔,手臂也被親熱地挽住。

程願慢半拍地轉頭,發現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生,開口時語調黏膩:“小哥哥,一個人喝酒悶不悶呀,我陪你好不好~”

程願閉了閉眼,推開對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試圖離開。

那人似乎不太甘心,拉住他的袖子問:“誒,你第一次來這兒?那我不要你錢,我們去旁邊酒店就行。”

程願抽出手,拒絕道:“不用了。”

“為什麼?我有體檢報告,很健康的,還是說,你該不會不敢吧?”

程願看他一眼,飄飄悠悠地答:“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對方咬著唇看他:“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程願驟然想起白天在天銳樓下見到的那一張側臉。

不過他沒再回答,離開了這處卡座。

而他這一動,先前烈酒的後勁徹底泛濫,程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晃蕩到洗手間的。

他下意識摘掉眼鏡洗了把臉,但冰涼的流水滑過皮膚,卻並沒有讓他清醒半分。

程願手撐著洗手台,洗過臉後劉海被打濕,露出完整的眉眼和額頭,像極了一品剔透漂亮卻極易破碎的水晶。

隻是眼神呆呆的,好像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外麵漸次傳來一陣腳步,同時伴隨著一道好聽卻不怎麼耐煩的聲音。

“有話就說,今天天銳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選的都是什麼破爛玩意兒——”

此刻許時懸不複白天的精英總裁模樣,西裝領帶通通消失,上身隻穿了一件黑襯衣,顯得禁欲又風雅,隻是神色看起來十分生人勿近。

他剛剛也在包廂獨自喝了一輪酒,卻隻覺興致缺缺,正準備洗個手離開。

這會兒許時懸一邊往裡進一邊對著手機說話,但緊接著他一抬眼,便從洗手台的玻璃鏡中,同程願醉色朦朧的雙眼驀然對視。

此處燈光昏黃迷離,卻足夠看清彼此眉目,兩人靜靜凝望彼此,一時間誰也沒有挪開視線。

人生恍如一場大夢,有時活的不過就是幾個瞬間。

這些瞬間像一支破空的羽箭,弦無虛發,經久不歇地蕩起風中的漣漪。

許時懸剩下的話不知不覺消弭在喉間。

而程願從鏡中看向身後突然出現的人,似有些迷茫地歪了歪頭,隨他一動,臉上遺留的水珠滑過眼角,像無聲無息地淌下淚來。

叫人不禁去想,他哭了嗎?是誰惹他哭?

可這會兒電話那頭的聲音打破了這一方寂靜:“我錯了老板但今天好歹是你生日——”

未及對方說完,許時懸乾脆利落地摁下了掛斷。

再一凝神,鏡中程願已經收回目光,他半垂著頭閉了閉眼,卻隻覺暈眩更甚。

隨即動作遲鈍地轉身,扶著牆一步三晃地往外走,眼神儼然已經漸漸失焦。

許時懸身長挺拔,靜默地看著對方同他縮短的距離,站在原地沒有動。

即將擦肩而過時,程願失去牆壁支點,腳步虛浮得幾乎站立不住。

再往前邁開一步,整個人便徹底失去平衡,不受控製地跌進了許時懸懷中。

腰間立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薄薄衣衫之下,熾熱的體溫刹那交互。

程願腦子裡轟的一聲,驟然彌漫出了滿腔的衝動。

他懵懵懂懂地伸手抱上許時懸的腰,鼻尖嗅著對方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迷蒙地半仰起頭。

但不知是沒戴眼鏡,還是醉得眼花,程願像是看不太清,朝許時懸的臉越湊越近。

到最後幾乎是同許時懸鼻尖抵著鼻尖。

他做這一切時,許時懸仍然沒有退開,隻半垂著眸,饒有趣味地注視著他。

周身哪裡還有方才心情不甚美妙的模樣。

而程願艱難回憶著剛聽來的話,神誌不清地問:“今天你、生日?那我可、可以許願嗎?”

許時懸聞言挑了挑眉,這麼不講道理?

開口時低沉的聲音裡帶上微渺笑意:“你想許什麼願?”

程願反應了一會兒,呼吸融合間,他說:“今晚……你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