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閣。
茶樓內賓客絡繹不絕,淡雅的茶香嫋嫋彌漫。
幾人踏入二樓雅間,木製格柵將窗外的雨水隔絕,隻留下微弱的雨滴敲打在窗欞上的聲音。
慕安寧與慕歸淩相對而坐,而抱琴則與慕宛兒麵對麵坐著。
幾人麵麵相覷,一時相對無言。
若是換做往日慕宛兒慣會破冰,可今日她好似隻想靜靜充當一名小廝,稱職地給幾人斟茶後,便低眉順眼地坐著一動不動。
慕安寧輕抿了口暖茶,才欲開口詢問他們來梧桐城的緣由,卻猝然聽見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起: “慕安寧,你可看見了?”
她稍顯遲疑地放下茶盞,一時有些沒能反應過來,隻聽那空靈的聲音繼續道——
“你那曾經的兄長竟連辦案時都要帶著她,果真是血濃於水啊!
“而你呢,你從前可與他如此兄妹情深過?”
慕安寧心中泛起漣漪,不由得微微低下頭,不想讓人察覺出自己的異樣。
又是這道聲音,想必它便是慕宛兒所提到的係統,並且隻有在她與慕家人有接觸時才會出現。
可它究竟為何要一直挑撥她與慕家人的關係,這於它又有什麼好處?
她輕輕搖了搖頭,嘗試抑住心頭異樣,心中不斷強調:他們對慕宛兒好是理所應當的,畢竟她才是慕家真正的千金。
然而那聲音卻繼續道:“說你做錯了,你後悔了,你想回侯府!”
她緊攥手指,直至指尖微微發白,手心滲出細微汗珠。
她根本沒錯為何要她認!
在這靜謐的環境中,坐在她身旁的抱琴第一時間察覺出自家小姐的不對勁,輕聲詢問:“小姐,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她自小便容易生病,方才淋了雨,恐怕回去又得病一場。
看見抱琴關切的眼神,她垂低曲翹的長睫,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慕歸淩聞言抬眸看了眼比從前身子更為單薄的慕安寧,不露聲色地皺了皺眉,卻沒有言語。
總歸做了十五年兄妹,她性子要強,他也是知道的。
兒時,她縱使患病,也總能裝出一副無恙的模樣,照常上下學,從不疏漏任何一門功課。
慕安寧輕咬下唇,竭力忽略那道擾亂她心緒的聲音。
它越是要讓她心生妒忌,那她便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忍住頭疼欲裂之感,緊握住手側茶杯,感受到微涼的瓷器表麵,方才逐漸平複心緒。
她凝神平穩住聲音,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到正題之上:“慕...兄長。”她見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想起他之前那番話,還是恢複了從前的稱呼:“你們此番前來可是來查醉月樓一案的?”
慕歸淩一聽見醉月樓三字,麵色登時變得嚴肅了些許。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沒想到她這樣的閨閣女子也會對此感興趣。
見他微微頷首,卻並未開口,慕安寧憶起先前在衙門見到的紫衣女子,不禁問出心中所惑:“那可查出什麼了?”
是否真的是那名女子,一舉殺害了幾十名男子?
慕歸淩麵色更為凝重,惜字如金道:“未曾。”
此案牽涉頗深,但那日,裘月影除了一口咬定她並非凶手外,未曾提供絲毫其他信息...更沒有提及與他過往點滴。
諸多證據皆指向她,而她卻寧願被懷疑,也不肯與他多說半句。
就像從前的歲月一橫隔了無數紅塵,再難回首。
知縣提議直接將她捉拿歸案,但他卻仍心存掙紮。
今日他原是想再去一趟醉月樓,尋找是否還有其他線索,但慕宛兒卻堅持要來到這茶樓稍作休息。
恰逢天色驟變,他也便同意了。
沒想到卻在此遇見了慕安寧主仆二人。
那道聲音已然消失,但慕安寧心中紛繁的思緒卻如雨絲般飄灑。
她正欲繼續提問,忽然有人敲響了雅間的門。
原是手上還端著兩盤精致點心的店小二,可幾人除去幾盞茶外,並未點過任何吃食。
慕宛兒見幾人不言語,心道這些古人一個個都跟悶葫蘆似的,於是她咳嗽一聲,粗著嗓音道:“小二哥,你莫不是搞錯了?我們點的東西都已上完了。”
店小二憨厚一笑,解釋道:“幾位貴客看著便氣度不凡。”他靠近幾人,弓身將點心擺放整齊:“這是我們閣...掌櫃的送於幾位的,不收錢。”
幾人望著金黃色的桂花糖藕與晶瑩剔透的紅棗糕,疑惑更甚。
他們不過初到梧桐城,這掌櫃為何要平白無故給他們送東西?
而慕宛兒不由得舔了舔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糕點。
糖藕藕身酥軟,糖漿均勻地裹著每一寸藕紋,而紅棗糕切麵微微透明,紅棗的纖維分布其中,點綴著一顆顆晶瑩的糖珠。
店小二似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掌櫃的還說,今日幾位的茶也免了。”
慕宛兒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但還是做足了小廝的模樣,稱職地問道:“你們掌櫃的是?”
“掌櫃的就在...”店小二回身伸出手指,但卻轉而撓了撓頭:“掌櫃的上一刻還在這呢...”
慕安寧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隻依稀瞧見一抹玄色背影。
待小二關門離去後,慕宛兒迫不及待地開始吃了起來,期間還不忘用手固定一下人中上的胡須。
見三人忍俊不禁地看著她,她訕訕解釋道:“小的著實有些太餓了,嘿嘿。”
【姐姐這個眼神不會是認出我了吧?】
【唉不管了,先吃了再說,餓死我了。】
慕安寧不由自主地輕輕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