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還把腦子摔壞了?也好,省的麻煩。”
解下裝著銀錢的荷包丟給農家,顧玲瓏讓人駕著沈傑,放到她所乘坐的馬車後麵,看著懵懂的男人,容貌豔麗的公主隻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沈傑,本宮暫時不會動你,你可是本宮的平安符。”
顧玲瓏笑著,想起了那日林長風告訴她的。
......
“公主既然有了心思,那大約也注意到了吧,眼下,無論是朝堂或是民間,都隻圍繞著兩個
人打轉,其二人一生順遂,無病無災,旁人都碰不得。”
林長風這麼告訴她。
“除了陛下,還有一個人,逢凶化吉,授予天命,公主若是能找到那個人好好利用,或許之後的路,會好走許多。”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時候顧玲瓏問出來。
“臣半隻腳踏進一趟鬼門關,許是那時候,窺見一絲天意。”
林長風隻是神神叨叨的告訴她這個理由,“總歸臣也無幸長生,倒不如告知公主好做打算。”
那把短刀被顧曄澤取走,但顧玲瓏知道,在帝王取走死物的時候,反倒是給她送來了一把銳利的刀劍,活生生的,還會淌出血色。
......
顧玲瓏離開皇宮起,就知道她的皇兄多半不會讓她安安穩穩到江南,哪怕有上輩子的記憶,她也沒法在這輩子學到多少防身的能力,但服侍她的侍女卻可以,顧曄澤將許多人安排在她身邊,顧玲瓏也知道策反一個眼線有多難辦。
可她不像顧曄澤隻用著權勢壓著人臣服,這世上的許多人都將柔弱當成女子唯一的形容詞,可這世上雖不容折斷的,就是柔中的剛強,顧玲瓏看著同她一起在車廂中的侍女,對方正一隻手緊緊搭在腰側的佩刀上,注意到顧玲瓏的視線,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顧曄澤將這些人的親人都控製在手中,多年的馴化確實難辦,但並非不可能,她可憐的侍女,就是這樣的脆弱,恰到好處的裝成天真的公主去靠近,許多話本子裡的人都裝扮成侍從去博取主子的信任。
那她也可以反過來,微微放下身段的主子同侍從靠近,這一靠近,就是十幾年。
真是可憐。
無論是林長風還是她的侍女,都被他們這種皇室養出的卑劣之人利用。
“公主,彆怕,奴婢會保護好您的。”
顧玲瓏看著侍女安慰著自己,伸手扯低了寬大的兜帽,擋住藏不住心事笑意的唇角,看上去就像是懵懂的小公主一般。
“本宮不害怕,阿橋,會平安無事的。”
微微眯眼,“這世界上最管用的護身符,就在本宮手中了。”
纖細柔軟的手指伸進侍女簡單束起的墨發中,顧玲瓏笑著說:
“本宮,這次絕對不會輸。”
——
“孤每每瞧見你的書畫,總會在想,要是沒做文官,你是不是能成為京中的大家。”
顧曄澤難得閒暇,也不計較林長風在下朝後還帶著那可笑的麵具,偏頭看著在桌麵上攤開的
畫卷,墨色的筆觸了了幾筆就勾勒出大概,不甘被忽視的帝王伸手去抹開未乾的痕跡,不意外的在畫卷上加了幾筆錯誤的痕跡。
顧曄澤取過林長風手中還在滴墨的筆,抬手在那慘白的麵具上加了幾筆帝王的蠻橫。
“真是有趣。”
那麵具被補上了上揚的不合理的嘴角。
“......陛下想做什麼?”
“孤不知道,但你,至少要看著孤。”
顧曄澤毫無察覺這句話本身是多麼無理。
“......”林長風在麵具後微微垂眸,“隻是看著陛下的話,未免有些牽強。”
“那你想要什麼?孤如今什麼都給得起。”
包含了無數珍貴藥草的湯藥,珠寶和金銀堆砌的四季如春的寢殿,能獲得所有的高位。
“臣,有許多年未去秋獵了,隻是眼下剛到春日,春秋終歸不同。”
“你若是想,孤讓人為你建一處秋日。”
“陛下還是莫要說玩笑話,臣隻是想起多年前,陛下孤身執劍取下獸王首級的傳聞,隻是有些感慨,未親眼見到陛下那時候是何等威風。”
這句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沒人會去在意,林長風沒見過他搏殺野獸的模樣,卻見過他弑手足的模樣,渾身都是血腥氣,說實話,若是旁人看見了,說不定要做好幾年的噩夢。
可林長風不會。
因為機器不會做夢。
“往後你就能瞧見了。”
顧曄澤靠在桌角上,聲音的音調低了些,像是有些懊惱自己無法將過去的情景重現給眼前好奇的人。
手指不自在的摩擦了幾下,原本有些躁動的氣氛慢慢落至冰點。
“是啊,往後臣就能看見了,到那時候,陛下也定得了更好的寶劍,更威風。”
“......你想看看那把劍嗎?”
那是顧曄澤的第一把劍,也是先皇後吩咐人準備的,在先皇還沒有那麼多的兒子之前,顧曄澤拿到了那把劍,以數十年後的現下的目光去打量,或許那劍柄和劍鞘過於花哨,連帶著劍刃也可以更鋒利。
但顧曄澤一直將它保存的很好。
隻不過自他成為皇帝後,就被封存起來了。
“臣想看看。”林長風的聲音從麵具後傳來,“臣也許久未見過,當年陛下是如何的模樣了。”
“好。”
顧曄澤親自將有點落灰的劍匣取出,放在桌麵上,用金線織繡的長袍擦拭掉灰塵,慢慢打開了那數年未開啟的匣子。
“真漂亮。”
林長風看著那花哨富貴的描金劍鞘。
“你喜歡?那便給你了。”
顧曄澤將那把劍強塞到林長風手中。
“臣喜歡,但臣不善用劍,還是不要糟踐了先皇後的心意。”
林長風隻是慢慢將長劍拔出,小心的在手心托舉上看著。
“臣隻是在想,這把劍裝點的如此昂貴,怕是臣準備的劍墜子配不上了。”
“劍墜子?你要送給我的?”
聽到這個消息,顧曄澤連孤的自稱都拋到腦後了。
“......原是準備晚些給陛下的生辰禮物,但可惜沒來得及送出去,就——”
就被一杯毒酒堵住了說話的口。
“眼下看來送不出倒是好的,陛下想必也不喜歡。”
林長風搖了搖頭就想作罷。
但顧曄澤卻顯得有些急切:
“誰說不喜歡?那墜子在哪?孤想要,這把劍就差一個漂亮的墜子。”
“......許是在外袍的裡側吧,掛在邊上那兒的,晚些臣去取來。”
“孤親自去。”
可顧曄澤太著急了些,沒注意林長風暗下的眼神。
急性子的人毫無防備,轉身邁步朝著掛在身後不遠處的外袍走去,身後溫吞的人卻側了側手裡的長劍,劍刃折射出的光線短暫的晃了一瞬間。
顧曄澤嘴角的笑意還沒有因為摸到冰涼的玉雕掛起多久,就僵硬的停留在臉上,隻覺得喉中有什麼在湧出,咳嗽幾聲,卻是止不住的大股血液撲灑在地麵上,不可置信的帝王看著貫穿胸膛,還沾染著血珠落下的長劍。
“林、長風......”
他用了許多力氣扭頭去看林長風的樣子,但卻隻看見濺上血色的可笑麵具。
“來人!陛下遇刺!”
尖銳的太監的聲音在皇城中傳出。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曾護衛林長風的長槍長劍都統一的對準了他,林長風身側是倒地不起的帝王,空氣中能味道血腥味,傷口處湧出的鮮血慢慢的沾染顧曄澤身旁的地麵。
“鎮南王!你意欲為何?!還不束手就擒?!”
“......意欲為何?”
戴著麵具的高大身影聳了聳肩,聲音卻讓人覺得這人是高興的。
“隻是想試試看,弑君是否能成功罷了。”
他隻是單純的。
在嘗試著去殺死一個人。
即使他無比清楚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