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愛的反派 緣起(1 / 2)

有人的生活就那樣突然的跌入穀底。

放在一天前,誰人不羨慕靖南世家大族林氏,光是皇後就出了兩名,前朝的將軍和侍郎也出了好幾個,更是開國的功臣,是僅剩的幾位勳貴之一。

除了主家香火不算多旺盛之外,幾乎是哪哪都好,到林長風這一輩,隻有一個嫡親的姐姐,姐弟兩人的相貌才學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就彆說有多少人伸長了脖子去看,到歲數不久,說媒的人就要硬生生踩低林家的門檻。

林長風的姐姐長他幾歲,尋的夫婿是身居尚書之位的青梅竹馬,還記得長姐出嫁當日,還是他堵著自己未來姐夫不讓進門,卻沒想到,到危亡之際,卻是那不會舞刀弄槍的姐夫以命為代價,堵住那追兵必經的門。

每代皇朝的氣數總是有儘頭的,到了晚年總歸逃不掉不成器的君主和迂腐的朝臣,林長風從前看到史書的描寫,隻是覺得噓唏,卻沒想到,這樁破爛事當真會落到他頭上,整個家族的覆滅,隻是因為暴虐的君王。

林家出美人,他的長姐林墨柳就更是,容色傾國,即使不喜歡露麵,卻依舊常年被稱為皇城第一美,但林家上下從未因為女兒的美貌而苦惱,他們養大的女兒不遜於男子,詩書和騎射皆是精通,林墨柳自己也是旁人難把控的性子,於是直到出嫁,也沒因為美貌給自己招惹到什麼難事。

可自她出嫁,這事情就不一樣了。

亦或者說,當那不成器的君主看到隨著夫婿一同進宮的林墨柳的時候,那許多年的平靜就要被打破了,暴虐的君主想要強奪臣子的愛妻,林墨柳的夫婿自然不可,哪怕當場摘了那烏紗帽也不願意,他們夫妻青梅竹馬,無論如何都不會分開。

可暴虐的君主聽不進彆的,隻知道想要的就必須要得到。

當夜,林長風的姐姐姐夫就在歸家的路上遇襲,幸而他趕去的及時才沒害了性命。

可自那以後,大小事就未曾停歇,硬是逼得林家大半男子都辭去了官職,名門望族隻剩下一個空殼子,早料想到君王不會罷休,兩家的老人早早為小輩準備了車輦,讓林長風護送林墨柳夫妻離開。

所有人都覺得不過是短暫的離彆。

可那車輦沒離開皇城就被攔下,穿著鎧甲的禁軍步步緊逼,林長風想要更換方向,扭頭卻看見兩家的老宅燃起大火,在車內的長姐也看見了,當即便高聲讓林長風回府,那載著世家最後榮耀的馬車瘋了似的跑回去。

卻隻來得及看見至親被砍下頭顱的瞬間。

林家姐弟本就是將門子弟,當即就要拔劍殺過去,還是唯一保持冷靜的年輕尚書攔住他們,搶過馬車,直直駛入一處巷落,周圍的百姓都閉門閉眼不聽不問,三人下車後步履蹣跚,叫天天不應,隻能找到一家半掩著門的燒餅鋪子,隻有那爐灶能遮擋兩個人的身影,身後的追兵已然看到他們的身影。

林長風想要直接衝上前為他們夫婦緩出些時間,卻不想,一向溫文爾雅的姐夫卻一把把他們二人推進去,而後死死扣住門,他知道這薄弱的木門阻撓不了什麼,卻死心眼的站在門外,林墨柳當即就想要出去,卻在破損的紙窗縫隙間對上新婚夫婿含淚卻依舊笑著的雙眼。

“是我不好,讓阿柳尋了個這樣差的夫婿。”

林墨柳幾乎是看著相識相依十多年的青梅竹馬的夫婿死在自己麵前。

在那木門被破開的瞬間,身為長姐的本能爆發出了不小的力氣,將上一秒還在執劍抵抗的林長風拉到身後護著,在那刀快要砍到他們身上的前一秒,就像是老天爺突然開了眼看看他們一樣,一股強大的風掀翻了一隊身著鎧甲的禁軍。

緩過來的林長風立刻將長姐護在身後,故而他也是第一個看見來者的人。

他原是不信鬼神的人,卻在那個瞬間相信神佛確實存在。

一襲月白長袍踏月而來,如同神仙般的麵容,連帶著和神仙一樣幾個術法就把那些禁軍打的不識五六,但林長風並不知這人是敵是友,下意識將長劍橫在胸前,但來者並不畏懼,甚至讓人看不清身形,就來到林長風眼前。

“本尊名為顧長華,日後,你便是本尊座下弟子。”

“什麼?”

“留下,不多時就會被發現,若是想讓她也活著,就與本尊離開。”

在那個時候,林長風想了許多,他原該是想著留下與那群畜生拚個你死我活,卻側目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長姐,林墨柳的視線一直看著早已失去氣息的夫婿,他從未瞧見長姐如此,他自己也從未如此絕望過,隻能捏緊手中長劍。

“跟你走,可否能助我以報家恨?”

那時,林長風將麵前的人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

“......自然。”

而那人也未掃興。

——

跟著人離開,林長風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是大宗派的師祖,離所謂的飛升隻差最後一步,要怎麼說他的感覺,就像是從塵世走進了話本子裡一般,兩個人間的富貴子女,突然來到了人人禦劍飛行的神仙穀一樣。

長姐的身體不比他,隻能去學了藥修的路子,而林長風雖因為家中巨變而變得沉默寡言,卻無關那些嫉恨他的閒言碎語,遠離修道的普通世家子弟一下子越過許多刻苦修道幾十年的弟子成了顧長華這位老祖宗的親傳弟子,不少人在背後戳著林長風的脊梁骨。

說他命好,俗世是高門大族,出了事就立刻變成了老祖宗的親傳弟子,幾乎要與門派長老們平起平坐,他的命好不好,林長風不知道,若是不好,那怎得解釋前十八年的美滿,若是好,又有何人憐他林氏一脈慘死,又有何人憐他日後波折。

但世家大族當作繼承人的孩子也識得明理,救下他們姐弟二人的顧長華自然是頂好的好人,而林長風心中始終抱著那麼一股怨氣,他怨君王暴虐、奸佞當道,恨他親族慘死,人世間的情愛之中,最為重要的不過是友、愛、親。

林長風一十八歲那年幾乎要失去所有親人,在那般悲慘之下,顧長華給予他的幫助和關愛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雖是修為大成的仙人,卻對他這個無依無靠的弟子極好,旁人汙蔑使絆子,顧長華也隻是站在他身後。

“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做,為師護著你。”

麵色冷漠的人總是這樣說,輕飄飄的字句,但林長風卻知道這其中有多少重要的信任。

林長風這種人最怕旁人對他好,旁人越是好,他便越是害怕同自己的親族一般遭遇不幸,於是他變越發努力,他不再是有外祖和父母護著的世家公子,而在修仙一路,隻有他的修為和強大才能站穩腳步。

而他也似乎是個極好的苗子,二十四歲那年成功築基,快了其他弟子不知多少倍,一躍成為同衡宗最矚目的年輕弟子,旁人都在猜測,他是否會與師祖顧長華一般,再一次成為這一輩的修道第一人。

每每聽到這些話,林長風總是會勾唇笑,隻因他未辜負旁人的期待。

“長風,青陽派的長老前些日子來了信。”

院內,顧長華正與他對弈,慢慢落下手中白子,提起了這件事。

“他說,他的小女兒性子頑皮,卻是極為仰慕你,你可知為何?”

顧長華的眼睛微長,眼尾一瞥,倒是容易叫人亂想。

“弟子不知,弟子未曾見過那位女公子。”

“前些日子你隨其他弟子去的秘境,那小姑娘也在,聽說還是你救下的。”

顧長華似是覺得無趣的甩回手上的棋子,一隻手支著頭看著老實的弟子。

“弟子不知,當日在秘境中,隻是在為阿姐尋煉藥的獸丹,還有......”

“還有什麼?”

顧長華挑眉,林長風垂眼。

“還有為師尊尋的禮物。”

林長風從懷中取出一支被包好的木簪子,雕工到算得上精細。

“這是,長了有千年的桃木,那秘境中有一棵千年的靈樹,弟子便折了一支回來。”

說話的時候,林長風耳朵悄然冒了紅暈,“那靈樹靈氣環繞,周圍多是魔獸,許是弟子在折枝時,碰巧救下了那位女公子。”

“原是如此,倒是師尊誤會了,不過倒是提醒了師尊,若是長風有心儀的人,倒是可以知會一聲。”

顧長華另一隻手摩挲著那桃木簪,卻餘光注意著林長風。

“弟子並無那般心思,如今隻盼著......”

他後麵半句未說全。

林長風隻盼著為他林氏全族報仇雪恨,同衡宗的長老們為著他戾氣過重說了許多回,但林長風聽進去卻做不到俗世一場空,幸而顧長華並未說些什麼。

隻說待到林長風金丹大成,才能下山。

“你啊你啊,腦袋裡總裝著那般多的東西,昏昏沉沉的,倒不如多陪陪師尊我下幾盤棋,免

得下山後便無音訊。”

“弟子不會的。”

林長風眉目溫柔,林家的人總是一副眉目含情,看誰都深情的樣子。

“待到弟子了卻俗世煩擾,還望師尊允許弟子......陪伴師尊左右。”

“......那便如此說定了。”

顧長華笑出聲應下。

他們二人或許都有些不該有的旖旎心思,但可惜,這些心思自開始就是錯的。

——

林長風從未想過,他的人生,有時候竟是奪了彆人的。

這個彆人,還是他救起的。

金丹初期的林長風作為帶隊的師兄領著曆練歸來的師弟師妹們回到宗門的半路上,遇上了一個正與劫匪搏殺的青年,見到那副狼狽模樣第一眼,林長風就想到了數年前的自己和長姐,而那青年也有一個被護在身後的小妹。

身體的行動總是快過腦子,他救下了那對兄妹,也如許多年前顧長華所做的,將人帶回了宗門,但林長風卻不知道,自那天起,那些誤打誤撞得到的善意,就要徹底消失了。

顧長華見到那個青年的瞬間,就像是定住了一樣,而也無人料見,修行數千年都孤身一人的顧長華會在幾年內連收兩個徒弟,就像是當年對林長風所做的一樣,那個名為長孫澤的青年,受到了顧長華的照拂與關愛。

甚至遠遠勝於林長風。

他原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讓顧長華不喜,可林長風卻切實不知為何,許是他心中執念太重,這樣也好,林長風本就做不到和旁人一樣將凡塵拋在腦後,修道之人對他失望也不算多意外,隻是心臟處常傳來鈍痛。

而這種心痛,在日後卻愈發頻繁銳利。

在旁人使絆子的時候,顧長華不再站在他身後,更多的不過是冷眼旁觀,而後告訴林長風,修道之人必要經曆如此曆練,先前是寵愛過度才讓林長風失了分寸。

林長風明白,他也儘力去做到,可他心中多少有些受傷,尤其是不日看見顧長華對長孫澤無條件的維護,心中的鈍痛就越發明顯,若是從前未被師尊護佑倒好了,如今失去了,還要看著旁人師徒親愛,林長風再老成穩重也避免不了心中酸澀。

或許也是他自己執拗,顧長華越是偏愛,林長風便越是要梗著脖子與長孫澤爭個高下,可長孫澤同他一樣,也是根骨奇佳,甚至隱隱勝於他,不多日前還被視為楷模的林長風如今,卻慢慢變成後來者的陪襯。

“師尊,為何如此偏心?”

有時候,林長風也忍不住問出聲。

“自然是憐他人世多磨難。”

顧長華淡淡回複,連帶著那支桃木簪子也再沒見過。

這股嫉恨積壓著,終會有一日爆發出來,慢慢的,宗門上下都知曉顧長華座下的兩個弟子勢如水火,可幾乎所有的聲音都一邊倒向長孫澤,連帶著林長風也慢慢從被人簇擁的師兄變成了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