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愛的反派 顧長華(2 / 2)

在他的視角,他自覺事出有因,可在林長風的視角,被救下的人隻是在被推遠,甚至曾經偏愛自己的師尊為了後來者阻撓他手刃仇人。

“改過?荒唐!”

被他打傷的林長風執劍對著他,睜大眼看著他質問:

“輕飄飄一句話,抵得上我林氏全族的性命嗎?!”

顧長華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捏緊,他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可他有什麼辦法,十七歲的少年寫出的就是這樣俗套荒唐的故事,而顧長華自己也如當年一般懦弱,十七歲的自己害怕反抗那些欺淩,而眼下的自己害怕修改故事的劇情。

反派黑化,那麼主角能勝過他,可若是主角黑化,又有誰能勝過?

以這般荒唐的理由說服自己,顧長華挺直了脊背離開,他知道身後的林長風傷痕累累卻仍舊目光灼灼的期盼能看見自己回頭。

可他沒有。

因為在故事裡,顧長華是站在主角這一側的。

正派就是好,反派就是壞。

十七歲的念頭在他的腦海內回響。

再見時,林長風如故事中所描寫的一樣,成了人人誅之的魔頭,不再身著仙門刻板印象的白衣,而是同人間一般,以玄色為尊,玄色長袍著身神色冷硬的青年隻有手上突兀的沾染著一大片鮮紅的血色,林長風抬手丟出的頭顱沾著塵土滾到長孫澤麵前。

也是顧長華的麵前。

灰撲撲的眼睛渾濁著注視著他,就像是看破了他心底藏匿的東西。

而後就像是為了讓自己更加站得住腳一樣,他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訴了林長風,從他的視角,反派本身就是一切的禍因,因為在他的創作過程中,林長風的家族,林長風的友人都是因為與他有所牽連才會經曆人世磨難。

但顧長華忘記了,這其中的因果也是他自己親手創造出的。

他所怨恨的是故事出場時就已經罪孽滔天的魔頭,但那個故事中,並沒有他的插手,也並沒有筆墨去描寫黑化之前的林長風,原本他筆下的反派隻是一個單純的反派,從一出現就是如此,可當那些故事變成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就不再是片麵可概括的了。

原本命途多舛的青年被他插手救下,林長風未經曆那些將他變成罪孽深重亂殺無辜的魔頭的一切,他的模樣或許並不是顧長華十七歲那年喜好的樣子,一十多歲的少年總是更喜歡熱血澎湃式的英雄主人公,但二三十歲時,人們就慢慢發覺一個溫柔平和的人是如何美好。

顧長華不自覺的用二十多歲的自己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人,卻又在被推翻時企圖說服自己十七歲那年設定的正確。

林長風也算是被他教養長大的孩子,在顧長華發了瘋似的將長劍刺入林長風的胸膛時,噴湧在他手臂上的滾燙血液卻依舊能刺痛他,愕然抬頭,對上那雙緊盯著他,蹙著眉卻含著淚的眼睛,顧長華從那之中看見了許多。

最多的,就是委屈。

就像是一直懂事忍讓的孩子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顧長華顫抖著手,想將人抓住摟在懷中安慰,卻有一道劍光比他更快,自他身後射出,就在他麵前幾乎要斬斷林長風的脖頸,血液就像是一大片的煙花瞬間炸開在他麵前,而後猛地向後倒去,跌下層疊的雲層,再沒給他抓住的機會。

而後的一切,就如同剪紙燈籠一樣在他麵前晃悠過去,他看著長孫澤如同他故事中寫出的一樣戰無不勝,心中卻沒半點血液,有些急切的尋找著一個人的身影,卻再沒看見。

他最後看見的隻有那把林長風一直佩戴的長劍,也是林氏曾存在的證明。

那個一直冷漠羸弱的女子,用著他的長劍,如同當日皇宮大殿林長風所做出的。

“漠河林氏,絕不退讓。”

直到被各派圍剿誅殺,林墨柳的眼睛也一直死死看著他與長孫澤。

容色豔麗的女子滿身鮮血,刀尖刺進她的血肉,但一字一句,顧長華聽的分明。

“我林氏全族死不瞑目!哪怕死,我也要化成厲鬼要你們這些混賬償命!”

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人心顫。

——

“師尊,弟子要成親了。”

當長孫澤將第三份請柬遞上的時候,顧長華有些麻木。

原本他寫出的故事隻是截止於正反兩派的大戰,但眼下,他卻一直活著,看著不斷進行的故事,那些他未曾寫出的時間線是什麼樣子。

長孫澤確實是萬人迷主角,紅顏知己和桃花一個又一個,在作者寫出的框架之外已經不受控製,幾乎所有人都在瘋狂的追隨他,無論好壞,無數珍寶和美人都被長孫澤收入囊中,就如同顧長華二十多歲時最不喜歡的那種男頻主角一樣。

他看著自己十七歲時創作的主角,越來越像那個被林長風殺死的君王。

沉溺於酒色,因為權力和能力一家獨大而幾乎掌控所有門派。

顧長華幾乎是看著這個角色爛掉。

又或者說,他這個作者和自己的角色早就是爛掉的,從單獨的視角去看待整個世界,他呆在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卻依舊不願意承認這個世界的真實,直到眼下才慢慢發覺,這並不是依靠他的認知就能預測的故事。

“師尊,我想要離開同衡宗,重新開創一個門派。”

長孫澤越來越像那個暴虐的君王,他的生父,眼下誌得意滿的長孫澤幾乎隻是通知顧長華這個消息,而在顧長華詢問他為什麼的時候,隻是不在意的回答:

“我如此強大,幾乎所有人都臣服於我,我又怎會甘心屈居於師尊之下?自然是要有一個我所創的宗門,要將我的門派變為這四海唯一的宗門!那樣才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萬人之上?我以為,你心中該有的是蒼生。”

“蒼生?許是許多年前想過吧,但眼下,人總是會變的,師尊,待到我離開同衡宗,你我便是平起平坐,哦不,我應當勝於你。”

長孫澤狂笑著:

“我本就該是這天下之主!我父親是人間的帝王,那我就應該是仙界的!”

顧長華看著他許久,神色陰沉:

“你做不成的。”

“什麼?”

那張猙獰的麵容越發模糊,但記憶深處君子端方的麵容卻又再一次鮮活,顧長華終於在晚的

再不能晚的時候,才將他所寫的文字與這個世界割裂。

“因為你不會活著離開同衡宗。”

顧長華身後陡然出現的劍意不隻斬斷了長孫澤的身軀,也斬開了這個荒唐的世界。

他斬斷了記憶中,十七歲時泄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