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輸了,阿姐便離開,隻要不入魔,隱姓埋名些日子就好,他們就找不到阿姐了。”
那時候她的阿弟這麼說:
“要是我再強些就好了,阿姐就不必陪著我受委屈了。”
在那之後不久,她就親眼看著自己僅剩的至親消散的連一根頭發都未留給她,她根本不明白,也不願去聽旁人的話,她死時不過三十多歲,卻看見雙親慘死、夫婿慘死,連小她兩歲的弟弟也留不住。
來誅討她們姐弟的人到底失去了什麼?分明就什麼都沒失去,死的不過是一個不稱職的君主和父親,卻賠上了她數十名至親的性命。
她的弟弟,她與父母一同盼著長大的孩子,連屍骨都未曾留下,她好不容易才從那把斷劍裡找到林長風那一點點氣息,她為自己和阿弟編造了一個什麼都沒發生的皇城,隻不過是希望至親在虛幻中好好的活著。
卻還有人要從她這裡搶走。
“你到底還要從我這搶走多少才滿意?”
林墨柳雙眼通紅,手裡緊緊握著那利刃,死死盯著麵前穿著月白長衫的人。
“我阿弟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林氏到底哪裡錯了?!那名字是我父母想了好些日子才寫下的,怎麼到你眼裡,就成了必要斬殺的罪證?”
她挑了挑夫婿為她畫出的遠山眉,豔麗的麵容上是有些猙獰的笑,既像是笑,又像是哭。
“你要是敢出現在我的親人麵前,哪怕我不敵,我也要把你拖在魘裡,給我林氏陪葬!”
“......我隻是想見見他。”
被擋在門外的顧長華嘴唇囁嚅,隻吐出這幾個字。
“你自己信嗎,連真正的樣子都不敢擺出來的東西,有什麼資格在我麵前說這句話!”
不再等顧長華回答,林墨柳就揮出手中的利刃,她活著時最恨的有兩個人,一個被林長風親手斬下頭顱,剩下的這一個,也該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自己來處理。
這是她能編製出的,有她所有親族都在的最後一個夢魘,眼前造成這一切的人卻還要到他們的麵前來,她不用想都能知道如果林長風被這人遇見會遭遇什麼,一個靠奪舍他人身軀修為存在的偽君子。
有什麼資格一次次的在她麵前提前她那可憐的胞弟!
她的阿弟死時不過剛過三十歲,哪怕天資再聰穎又能怎樣,也不過是被他人當成牽線木偶,莫須有的劫難,莫須有的幫扶,莫須有的指責,還在同衡宗時,林長風總是不告訴她那些人的排擠和敵視。
還以為是救贖,回過頭看,她分明是把自己的弟弟留在了火坑裡。
“什麼叫做真正的樣子?”
顧長華不願再出手傷她,被破空而來的殺意逼得連連後退。
直到那把利刃猛地刺進他的肩膀,枯骨上掛不住鮮紅的血液,如鬼魅一般的女子在他麵前,用了勁將利刃繼續捅進血肉,就像是要將他的整個肩膀都削下來一樣。
看到顧長華麵上終於出現了因疼痛才會出現的神情,林墨柳的心情才算有那麼一點點的好轉。
“你不是顧長華,至少,這具身體,是你從彆人那偷走的不是麼?”
聽到這句話,顧長華震驚的差一點忘記躲閃,隻差一點點,他就要被林墨柳反手揮出的利刃砍到脖頸,終於想起抬手將林墨柳逼退些距離,卻因被揭秘了那隱藏了多年的秘密而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那是心虛的人的喘息,看到他這副樣子,林墨柳心中的秤杆慢慢有了信任的偏移。
哪怕顧長華依舊是那個揮揮手就可以將她製服的仙尊,她也並不在意的繼續出言諷刺,多可笑啊,認錯人的明明是他自己,卻顛倒黑白說是她們姐弟占了位置,倒不是說,他這個靠奪舍才能有的位置,才是搶來的。
“你的修為和地位,是你自己得來的嗎?”
容貌豔麗的女子挑眉,看著顧長華身上的月白衣裳慢慢被血色沾染。
“那是自然。”
身為創造出這個故事的作者,顧長華自認他成為自己筆下的角色並無不妥,那原本就是以他自己為原型而創作的角色,乃至於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依托於他的創造,他來到這個世界,成為顧長華這個角色,難道不算是一種天意?
他這樣想著,慢慢放平了呼吸,再抬眼看向林墨柳。
“本尊,就是天意所歸。”
他創造所有的故事,愛上自己筆下的角色。
“天意?”
林墨柳笑出聲來。
“那不知道天意有沒有告訴你,這副身體的主人在哪裡?”
“他就在這裡,就在我阿弟身邊,多好啊,他可比你更像個好人。”
在林墨柳不留餘力的將他再一次逼退到結界的邊角時,有人再一次將被他擊碎的結界開啟,眼前近在咫尺的林府大門一瞬間消失於夜空之下,隻讓他徒勞的伸手觸碰那一片虛無。
誰在哪裡?
誰在林長風身邊?
有些恍然的向著那消失的府邸的位置走去,邊上的長河中飄著幾張被打濕的紙錢,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拂開擱在岸邊的紙錢,月白長袍上的血色在水中暈染開,唯一的光亮隻有頭頂上不算是明朗的月光。
明明他知道那是同一張臉。
明明他是以自己為原型寫下這個角色。
可水麵中容貌俊朗的男子卻神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