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綜藝就是順道的事,這人回來是要結婚的。
明明雨水都快乾了,但它還是浸進了身體裡,脊骨滑著一道黏糊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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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家主宅是一棟典型的新中式庭院彆墅。暴雨如注的暮色中,遊霽覺得它變化很大。
既不像他從出生到六歲時的童年樣子;也不像他從十六歲到十九歲來這打卡上班的樣子。
倒像他有時做噩夢出現的景致,錯綜幽深。
直到他看到那株粗壯的石榴樹,竟已經開起早花。大雨又讓那一簇簇火紅的花瓣像瀑布一樣傾瀉。
遊霽腳步停了下。
——那棵樹遊暝小時候經常爬。
八歲的遊暝雖然已經像個小大人,但總是有男孩兒的天性,手臂抱著這邊的樹乾,腳去勾另一邊,像雙杠一樣用力一翻,就能靈巧地翻上去。
剛過五歲的遊霽站在樹下,羨慕得很。仰著頭奶聲奶氣地:“哥哥,我也想上來!”
遊暝看著下麵奶團子一樣的人:“你腿太短了,上不來。”
遊霽不開心地撅起嘴:“我可以,你教我!哥哥我要上來!”
遊暝不理他。
遊霽在下邊哇哇叫,不停重複:“哥哥我想上來!”
遊暝便又下來了。
手從他胳肢窩下穿過,想把他抱上去。
遊霽從學走路開始,遊暝就時常這麼抱著他上樓梯,他很熟練。
但又怎麼可能成功提到樹上,兩人折騰了半天,隻給遊暝留下一腦門兒汗。
他皺眉:“遊弋,你太胖了。”
那時遊霽確實是被養得細皮嫩肉白白胖胖,他有些不服氣,很有主意地指揮:“哥哥我們學光頭強,我騎到你肩上,你再站起來,然後我去抓那個樹乾。”
兄弟倆才看了熊出沒光頭強小時候那集,他騎在父親肩上的鏡頭兩人都印象深刻。
遊暝就蹲下了。
遊霽爬上他肩膀,揪了揪他的短發:
“坐穩了,起來吧哥哥。”
遊暝不動。
遊霽又拍拍他頭頂:“起!”
遊暝一咬牙,顫顫巍巍地站起。
遊霽咯咯笑起來。
沒笑幾秒,遊暝便一個雙膝跪地。
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遊暝嚇了一跳,轉頭看他弟弟,“摔疼沒?”
就隻聽到遊霽的笑聲。
這小孩兒一直都不愛哭,笑起來嘴角還有全家都沒有的酒窩,他躺在地上傻乎乎地承認:
“哥哥我確實是太胖啦。”
遊暝鬆了口氣。
他坐起來揉著膝蓋,學著家裡傭人很老成地說:“胖就胖吧,小孩兒胖點兒好。”
遊霽反駁:“哥哥你不也是小孩子。”
遊暝正經中透著驕傲:“我不是。我三年級了。”
遊霽拍手:“哥哥厲害。”
他是真心實意的捧場,想到小學三年級的哥哥會穿著西式校服係著小領結,確實不像小孩子。高貴好看得像小王子。
然而王子都有一個國王做父親。他又問:“那哥哥,為什麼光頭強都有爸爸,我們卻沒有。”
顏悅懷二胎四個月時,遊九方車禍去世。彆說遊霽,遊暝對父親的記憶都已經很模糊。
他回答得很快:“因為我不需要爸爸,你也不需要,你有我就可以。”
遊霽點頭:“噢。”
遊暝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捏了下他耳垂,以做安撫。
遊霽突然看著遊暝喊:“爸爸。”
遊暝皺眉。
遊霽笑了,雙臂環住遊暝腰,脆生生改口:“哥哥。”
兩人在樹下玩鬨了陣,直到海棠紋的石板路響起腳步聲,管家邵忠喊“遊暝遊弋,還吃不吃泡芙了!”,遊霽才抓著遊暝的手離開。
十幾年後,遊霽仍舊在這棵石榴樹下聽過幾次石板路上的腳步聲。
如出一轍的“遊暝遊霽,要吃飯了”,而那時的他,是被遊暝按在樹乾,就著火紅的石榴花影接吻。
時過境遷的回憶最勞心傷神,23歲的遊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這些或近或遠的片段如數家珍。
他站在前門庭,把琴盒從單肩改成雙肩背,衛衣繩也拉成同一長度,才跟著王伯走進去。
裡麵倒是熟悉的樣子,兩個阿姨高興地低聲喊:“媽呀真的回來了,小少爺!”
遊霽笑笑,這次無暇再糾正她們的稱呼,因為遊暝正倚著沙發手機視頻。
兩人上次見還是一周前。此刻遊暝襯衫西褲,袖挽半折,領口敞開著,目光稀鬆平常地掃了遊霽一眼,點點頭,便又看回屏幕。
聲音是外放的,他的神情難得柔和。
裡麵的女聲問:“誰回來啦?”
遊霽突然心跳得很快。
遊暝頓了下,又看了遊霽一眼。
這一眼很深,像是有些猶豫。
女聲又問:“是弋寶回來了嗎?”
遊暝聽罷,衝著視頻笑了笑,接著很自然地朝遊霽走近,攬了下他的肩膀。
是很客氣、或者很兄長的攬法,手掌在遊霽手臂上一按便鬆開,站在他身旁,手機舉得更高一點——
“自己看吧,媽。”
燈光柔和,遊霽和遊暝兩個人的臉擠窄小小的手機框裡。
身後,實木茶幾上幾塊玫瑰紅豆酥躺在瓷盤碼得整整齊齊,冷翡翠的奢石背景牆上卷著一幅當日的國畫日曆,遊霽聞到一股不知道來自哪裡、卻像隻有在家中才會出現的、瑣碎卻祥和的氣息。
他微仰頭,望著視頻裡的女人,笑起來,很配合地開口:
“確實是我啦,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