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相撞,沈稚率先避開了他的目光,沒來由地多了份緊張。
很快又覺不禮貌,又暗暗捏緊衣裙,鼓起勇氣與他對視,“大哥哥若是公務繁忙,其實不必……”
她甚至察覺自己的聲音在抖,可就是控製不住。
不可否認,他是極度俊美的長相,隻是濃眉壓低,一雙鳳眸幽深犀利,仿佛能洞察一切,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輪廓線條異常分明,淩厲的五官給他俊美的長相平添三分寒戾,令人不敢直視。
裴慎餘光平靜地掠過她攥得發白的手指,幽深的眸底不見半點波瀾。
良久才啟唇一笑:“無妨。”
沈稚來不及領會他的意思,便被裴朗拉到一旁:“綰綰,你可知三哥給你準備的什麼賀禮?”
他湊到她耳邊來,壓低了聲笑道,“上回你不是瞧上了長樂郡主那匹火騮駒麼,那算什麼,三哥這回特意從中山國商人手裡購得一匹皎雪驄,毛色非常漂亮,日光下還泛著紫光,你一定喜歡!這會就在後院馬廄吃草呢,三哥帶你去瞧……”
沈稚眼前一亮,明眸如彎月:“當真?”
裴朗說當然,“你不是早就想學騎馬嗎,三哥現在就可以帶你去跑兩圈……”
少年捉住沈稚的手臂就往外拉,卻被一把橫過來的折扇擋住了去路——
裴識的折扇。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玉石般清潤的嗓音,“三弟好不地道,長幼有序的規矩沒教過你麼?綰綰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妹妹。”
裴朗這才止住腳步,紅了耳根,尷尬一笑:“行,那就等看過大哥二哥的賀禮,綰綰再跟我去騎馬,這總行了吧?”
滿屋子都跟著笑,沈稚羞赧地收回手臂。
還是昭陽長公主出來打圓場:“你們弟兄仨胡鬨,倒讓綰綰不自在了。來,好孩子,到我身邊來。”
沈稚輕輕應了聲,便緩步走到昭陽長公主身邊。
昭陽長公主笑著將她拉到近前來,“你大哥哥藏得深,我這個當娘的至今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倒是早前見過你二哥哥為你準備的賀禮,屬實是花了心思的,”說罷指著裴識,“還不快將那柄團扇遞上來,給綰綰瞧瞧。”
裴識拱手應是,便有丫鬟將覆著絲絹的雕漆托盤呈上來。
沈稚好奇掀開,才見是一柄雙麵繡花的雕花象牙柄團扇,扇麵上繡的是湖邊放紙鳶的少女,明眸皓齒,笑起來格外好看。
似乎還……有些眼熟。
昭陽長公主看出她的疑惑,遂笑道:“這是你二哥哥親手所畫,再請蘇繡大師耗費足足三月得以繡成,可認出來了?這畫上的姑娘正是綰綰你呀。”
沈夫人聽完,投向裴識的目光愈發滿意。
沈稚也微微紅了臉,抬眸看向裴識,杏眼彎彎的:“二哥哥的墨寶本就千金難得,是綰綰賺了。”
裴識眉心舒展:“你喜歡便好。”
一旁的裴朗不打算耽擱時間,立刻擠到裴識身邊來,“二哥的看完了,快些看看大哥的!早些看完,我好帶綰綰去跑馬!”
昭陽長公主笑罵了聲皮猴兒。
裴慎也隻是淡淡牽起嘴角,偏頭示意身邊的長隨將賀禮帶上來。
一屋人都好奇,裴朗更是伸長了脖子去瞧。
沈稚卻有些跼蹐不安,自從上回在國公府不小心撞見裴慎的隱私,她心裡對他愈發怯懼,這回送她賀禮,不會是想要借機敲打她吧?
直到那長隨端上一方描金木雕的奩盒,沈稚才慢慢地睜大眼睛。
裴慎:“打開看看。”
沈稚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赤金鎖扣在指尖啪嗒一聲,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奩盒,待看到裡頭的東西,更是詫異地瞪圓了雙目。
入目依次是累絲嵌寶珠的對鐲、耳墜、花鈿、挑心,再往裡,還有同樣重工打造的掩鬢、對簪、步搖和頂簪。
大哥哥送她的……是一整套的女子頭麵!
這下不光沈稚和沈夫人錯愕不已,就連上首的昭陽長公主都訝然地看向了自己的長子,麵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男子送女子釵環首飾,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尤其這套頭麵,一看就是最好的成色,便是高門主母給嫡出的姑娘壓箱底的嫁妝也不外如是了。
她本以為長子醉心權術,對情愛之事漠不關心,在綰綰麵前也隻是維持威嚴淡漠的兄長形象,對待這個妹妹並不如老二老三那般上心和愛護。
可她沒想到,平日不露聲色的裴慎,竟也對沈稚存了心思。
一旁的沈夫人默不作聲地握緊扶手,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沈稚呆呆立了良久,目光才從那套華麗的頭麵移開,“大哥哥,這份賀禮太貴重了,我……我不能收……”
抬頭對上那雙深若幽潭的眼眸,她又嚇得腦袋空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找補:“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套頭麵……我是很喜歡的,隻是……”
“綰綰,”昭陽長公主回過神來,已恢複了笑容,朝她招手,“既是你大哥哥送的,你安心收下便是。他為官這些年,手底置辦了不少產業,一套首飾還不至於讓你大哥哥捉襟見肘。”
沈稚拗不過,隻好點點頭,“多謝大哥哥。”
少女軟軟糯糯的嗓音令人如醉春風。
裴慎含笑:“嗯。”
裴識默默看了自己這位向來不苟言笑、心思極深的兄長一眼,隻覺得這些年似乎從未看懂他。
裴朗在一旁暗暗腹誹許久,終於忍不住說道:“大哥才是真不仗義,偷偷準備了這許多,連我都瞞著。”
“好了,”昭陽長公主笑嗔道,“眼下阿慎和阿識的賀禮都看完了,老三帶綰綰去看馬吧!今日走兩圈也就夠了,都小心著些,綰綰若是傷了一分一毫,我拿你是問!”
裴朗滿口應下,“阿娘放心,我自然是護著她的。”
“綰綰跟他去吧,”昭陽長公主朝他二人揮了揮手,複又叮囑一句,“隻是莫要忘了,回來後定要同我說說,這三樣賀禮,哪一樣最得你心。”
沈夫人與昭陽長公主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神。
沈稚也聽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
待看過那匹皎雪驄,她就該在裴家兄弟三人當中有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