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邊也是頭疼,偏袒誰都不好,沉思良久,最後道:“長樂僅有小施懲戒之心,奈何那刁奴下手過重,導致皎雪驄失控殺人,那刁奴便以謀殺論處,判斬首示眾。至於長樂,雖無殺人之心,卻致人於死,施杖刑五十,徒刑三年,大理寺收監,可有異議?”
裴慎麵色沉冷,拱手應下。
沈彥清今日當朝討要說法,也沒想過真能讓那對主仆殺人償命,他心知這樣的結果已經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後讓步,便不再多言,叩首謝恩。
隻有平康王不滿這個判決,翠雲死不足惜,可自己的閨女原本可以撇清一切,卻落了個這般境地,平康王心中怎能不恨!杖刑五十,又是裴慎這個表裡不一的陰險小人監刑,女兒哪還有命在!
“陛下!”平康王哭聲震天,“沈稚是生是死還未知,此時便以死論刑,恐怕操之過急,難以服眾!”
距離沈稚墜崖已過去整整五日,眾人心知肚明,這姑娘隻怕早已命喪黃泉,沈家與裴家之所以還在堅持找人,不過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罷了。
裴慎一直保持沉默。
他當然知道,沈稚如若未死,長樂郡主還要罪減一等。
可他不想讓傷她的人太好過了。
皇帝看到沈彥清麵上的痛苦憔悴之色,閉了閉眼睛,歎口氣,朝平康王拂手道:“朕意已決,皇兄不必多言。”
下朝之後,皇帝單獨喚裴慎留在禦書房。
“沈稚是你母親早年定下的兒媳,出了這檔子事,你作為長子,也該好好勸慰勸慰你母親。”
裴慎斂眸:“是。”
皇帝遲疑片刻,歎了口氣道:“長樂是被平康王和朕寵壞了,鬨成今日這個局麵,是該狠狠給她吃個教訓。隻是,她到底是朕與昭陽的侄女,是你的表妹,朕把人交給你處置,你可能明白朕的苦心?”
裴慎沒有說話,皇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這回實乃無心之失,可朕不能寒了沈尚書的心,如此已經算是重罰了。你是極有分寸的,替朕留她一條性命。”
大理寺杖刑很有講究,若從輕處置,百杖也可隻傷皮肉不傷筋骨,若從重處罰,即便隻是二十杖,也能輕易要了人的性命。
裴慎唇角淡淡牽起:“臣明白。”
五十杖,他可以保證長樂不死。
可之後的徒刑三年,他能讓她生不如死,如若再出點什麼意外,那也不是他能保證的了。
裴識下朝後,在宮門外遇見了沈尚書。
他腳下徘徊,時不時往宮門內望一眼,應該在等人。
裴識在心中輕歎一聲。
綰綰之死,所有人都無力回天,可他們兄弟三個,真正為她查出隱情、嚴懲真凶的,隻有大哥一人。
裴識走上前,同沈尚書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卻始終說不出“節哀”二字。
眼看時候差不多了,裴識先行離開,沈尚書也終於等到了從禦書房出來的裴慎。
他彎下清瘦的背脊,朝裴慎重重行了一禮。
裴慎見狀,趕忙上前將人扶起:“尚書大人不必如此。”
沈彥清心知,倘若不是裴慎心細如發,誰也發現不了那早已粉身碎骨的皎雪驄後臀還有一處極難發現的細小刺傷,更不必說找到凶手遺留在棲雁山的證物,沒有裴慎刨根究底、揪出真凶,以平康王父女的權勢和手段,此案多半不明不白地揭過,女兒遇難的真相再也沒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他心中感激裴慎,態度十分誠懇,看裴慎的目光也比往日多了幾分讚賞。
裴慎隻是謙卑回道:“下官身為大理寺卿,查明真相也是職責所在。”
其實讓真相大白,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沈彥清夫婦一貫對他無感,從未將他納入女婿的考慮範疇,經此一事,沈家才算真正認可了他。
而終日為綰綰奔波卻仍舊徒勞無功的二弟、三弟就顯得不夠看了。
他要讓沈彥清夫婦清楚地知道,他才是綰綰的良配。
這世上也唯有他。
回府衙的路上,霍易在旁提醒道:“這次回去,沈家恐怕就要開始準備綰姑娘的喪事了,您說要不要……早些將人送回去?”
裴慎思忖片刻,“不急。”
此時回去,平康王那頭定會想方設法讓皇帝赦免長樂的罪行。
他可不想讓傷她的人僥幸逃過懲罰。
更何況綰綰還不知何時能醒,留在他身邊總是好的。
否則等到時日一久,綰綰再度談婚論嫁之時,沈家夫婦將他今日所作所為拋諸腦後,再便宜了老二老三,那便是白費力氣了。
至於沈彥清夫婦的失女之痛,裴慎暗自一哂。
他從不信什麼所謂親情。
而旁人的喜怒哀樂,與他又有何乾。
方回府衙,桓征匆匆從外麵進來,低聲稟告道:“大人,不好了。”
裴慎皺眉:“何事?”
桓征遲疑了一下,有些不敢看裴慎的眼睛。
“三公子跪在長公主麵前,說不論綰姑娘是生是死,他都要娶綰姑娘為妻。”
“姑娘生,他便一輩子等她回來,姑娘死,他便娶了她的牌位,此生不再另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