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鐸咬牙,拱手一禮退下。
待徹底沒了聲響,緣覺方緩緩放手。
掌心滑膩膩的,不知是汗,還是她口中呼出的熱氣,此刻凝結在他的掌心,一個勁兒往他心裡鑽。
可恨的是她還在笑!
卻不能把她扔在這裡,隻能提起她軟得麵團兒一般的身子,借著夜色,一路潛行到角門。
做賊一樣。
還好,那個又埋他一次的小丫鬟在這裡,緣覺把人往她懷裡一推,一言不發走了。
吉祥戰戰兢兢扶著自家姑娘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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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高三丈時,蘇寶珠方徹底清醒過來。
她盯著悠悠蕩蕩的紗幔,昨晚的一幕幕走馬燈似地從腦海中閃過,臉一點點漲紅,又慢慢變得蒼白。
“媽媽,媽媽!”蘇寶珠掙紮著下地,慌裡慌張喊南媽媽。
“我在這兒,媽媽在這兒!”南媽媽三步兩步從廊下跑進屋子,一把抱住蘇寶珠,“不怕,不怕,媽媽在呢。”
蘇寶珠忍不住哭起來,“怎麼辦,怎麼辦啊……”
南媽媽也沒想到死去的人竟然活了,還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心裡也是忐忑不安,嘴上卻道:“沒事,他要是怪罪我們,昨晚就發作了,到現在還沒動靜,說明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蘇寶珠抽抽搭搭道,“我身體裡的蠱蟲,昨晚又發作了。”
南媽媽大驚失色,“不可能,昨晚如意給你把過脈,沒有探查到蠱蟲的氣息。”
“不會錯的,那種感覺我死也忘不了。”蘇寶珠渾身瑟瑟發抖,滿眼都是恐慌,“當我認出他的一刹那,蠱蟲就開始不安分了,隻是沒發展到最嚴重。”
南媽媽眉頭微動,“你和他……”
“沒有。”蘇寶珠知道她想問什麼,疲憊地揉揉眉心,“什麼也沒做,我就抱了抱他,他也不容我再冒犯他。說來奇怪,單是抱著他,我就覺得好受很多。”
姑娘沒受罪就好,南媽媽鬆口氣,仔細思忖一番道:“蠱蟲有靈性,說不定記得他身上的氣息,往後你不再與他接觸,或許就不會再發作了。”
“他要報複我們可怎麼辦啊?光安陽就夠我們頭痛的了,再加上一個皇子,沒準兒相府也會反目。”蘇寶珠苦笑著搖搖頭,隻覺前途一片渺茫。
那就要舍出這張臉,去見她此生最不願見的人了。南媽媽長長歎出口濁氣,輕輕撫著蘇寶珠的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總能保住你的命。”
蘇寶珠依偎在南媽媽懷裡,嗅著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心情漸漸平靜了。
“昨晚我突然走了,相府那邊可起了疑心?”
“他們?”南媽媽嘴角浮現一絲輕蔑的笑,“忙著數錢呢,哪有功夫管旁的事!”
蘇寶珠這才知道,昨晚南媽媽把一處鹽場作為下聘的回禮,送給了相府。
“那位佛子殿下一出現,我就知道情況不大好,萬一那位把你們的事抖摟出來,他是男人,又是皇子,人們大不了說一句:哪個男人沒有犯錯的時候?改過就好。可是你呢?”
南媽媽冷冷笑了聲,“他們隻會把汙言穢語潑向女人的你,罵你是恬不知恥的狐狸精,罵你是禍國殃民的禍水,尤其是昔日仰慕你的人,罵得會更狠!”
“昨晚我和王相爺談妥了,這樁婚事,王家要蘇家的錢,好在朝中運作,蘇家借王家的勢,擺脫節度使的威逼,他日各自度過危機,婚事自然解除。即便你和那位的事走漏風聲,相府也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南媽媽斜睨蘇寶珠一眼,“所以你也彆整天瞎琢磨,對不起這個,愧疚那個,我們與相府的婚約本質是一場利益交換,誰也不虧欠誰,更無須對王鐸多言。”
蘇寶珠一怔,“他也同意了?”
“他不知道我和王相爺的約定,王鐸對你是不錯,可他現在還沒有能力掌控相府。”南媽媽淡淡道,“興許將來有一天他會位極人臣,可我們等不了他了。”
“我爹……”
“老爺不會反對。”
蘇寶珠訕訕笑了笑,南媽媽說的沒錯,從小到大,凡是她的話,爹爹就沒有駁回的時候。
說話間,南媽媽已寫好書信,喚招財送信。
招財一直在院門守著,炎天暑月的,饒是在樹蔭裡坐著,也不免一身薄汗。
他剛進門,蘇寶珠的臉色就變了,手腳一陣陣酸軟麻癢,驚得她迭聲叫招財出去。
招財不明所以,以為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熏得姑娘了,忙退到廊下。
熱風一股一股吹過屋子,蘇寶珠渾身發燥,似乎又有小螞蟻從腳底往上爬,她不由緊緊蜷縮起腳趾頭,似哭似笑道:“媽媽,又開始了。”
南媽媽倒吸口冷氣,蹬蹬幾步把門窗關好,命招財帶府裡的小廝們都出去,隨便去哪裡都好,就是不要在府裡呆著。
約莫兩刻鐘後,蘇寶珠才恢複正常。
兩人都沉默著看著對方,良久,蘇寶珠“哎呀”一聲,橫倒在地:見個男人就有反應,她還活不活了?
南媽媽恨極,把那個給姑娘下情蠱的南疆瘋子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末了又埋怨蘇老爺辦事不濟,“都一年多了,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了,還姚州一虎呢,我看就是一隻蟲!”
刷刷幾筆,又在信的末尾添了兩句,當然,語氣十分惡劣。
“媽媽,現在怎麼辦,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那還不如讓我死了呢。”蘇寶珠抱住南媽媽的胳膊,哼哼唧唧地使小性兒。
南媽媽眼神閃閃,“怕什麼,現成的解藥,不用白不用。”
“啊?”
“備車,去福應寺,我家姑娘要去聽佛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