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百多公裡很順暢,難得的順暢,昆侖山口沒有堵車。
過了當雄就是拉薩,太陽還沒落山,許南珩已經困了。
他上一次睡覺還是在格爾木,這會兒屬實頂不住,尤其吃了烤包子和他不記得名字的,脆底兒的麵餅,攝入碳水後升糖,加上車子搖搖晃晃,帶來的困意不講道理。
總之許南珩再次睜眼,到拉薩了。
“這就天黑了?”許南珩懵逼地看著車窗外問道。
方識攸見他醒了,說:“沒有,天沒黑,是陰的。拉薩就是這樣,天氣變化很頻繁,一會兒太陽刺眼一會兒烏雲壓城開始刮風。”
“喔……”許南珩聲音發虛,且喑啞,他睡得不舒服醒過來就是這樣。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去後座摸礦泉水。
外麵風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海拔高,許南珩覺得這陰雲真低啊,真的像壓城。
十字路口,交警亭旁邊的塑料棚被風拉扯著嘩啦啦地響,都快被刮去斑馬線了,交警立刻跑過來拽住它的杆兒,垃圾桶裡的塑料袋也被卷出來漫天亂飛。
然後方識攸說:“喏,布達拉宮。”
“嗯?”
“從我這兒看。”方識攸目視前方,指了下主駕駛這邊的車窗。
看向主駕駛車窗的話,就肯定會看見司機。所以許南珩一扭頭,第一眼看見的是方大夫流暢且利落的下頜線與側頸。
方大夫的樣貌很不錯,有點像大學時候匆匆路過麵前的帥氣學長,驚豔一眼,惦記好幾年。許南珩稍微有點顏控,所以當時才讓他上了車,半夜帶陌生路人這種行為其實很危險,有點賭命的意思。
“看見了嗎?”方識攸問。
“啊。”
根本沒看見,走神了。許南珩實話實說:“沒。”
“沒事兒,機會多。”
許南珩一蹙眉:“為什麼這麼說?”
方識攸說:“你是老師,過陣子開學了,你這個時間來西藏,應該來支教的吧,以後能看見……許老師,我停哪兒?你這個導航定位定的是布達拉宮廣場,但是這會兒過去要堵車,我有點趕時間,能不能找個地兒先讓我下?”
“哦。”許南珩喝了口水,坐直起來,看了眼輔道路邊的車位,說,“我定位隨便定的,你就在那兒停吧。”
“好。”方識攸打燈變道,等著車流過去後,開到輔道邊的公共車位上。
他將車停穩後,胳膊伸向後排地上拎起保溫箱,然後解開安全帶,掏出手機,說:“給你轉路費。”
說到路費,許南珩忽然想起加油站,問:“之前加油的錢你掏的吧。”
方識攸沒出聲。
許南珩伸手把副駕駛前邊的手套箱摁開。果然,他記錯了,油卡不在方向盤上方的遮陽板裡,被他上次放進手套箱裡了。
這輛奔馳大G的油箱100升,98號油1升不低於9塊,許南珩湊過去看儀表盤,那會兒方識攸應該是98加滿了。
“得了,彆給了,你走吧。”
“許老師。”方識攸說,“當時月黑風高,我是你國道邊碰上的陌生人,你願意涉險帶上我,這點油錢算什麼,不過以後這種情況你還是要多掂量,這年頭很多信息可以作假。”
許南珩笑了下:“行,我記下。”
他當然不能說因為我看你長得順眼,於是添了句:“方大夫說得對,下回我長個心眼。”
“收款碼。”方識攸示意了下自己還在掃一掃狀態的手機。
許南珩搖頭:“不用了,你都付了油錢。”
“那不行。”方識攸堅持要給,“路費是路費,油費是油費。”
“真不用了。”許南珩說,“你不趕時間嗎,趕緊走吧。”
他邊說邊解開自己安全帶,直接打開副駕駛門下車。風真的大,許南珩一件白T恤和鉛灰色的連帽衛衣外套,外套拉鏈沒拉,給他掀得像個大俠。
許南珩直接繞過車頭,走到主駕駛,從外麵拉開門,催促他:“方大夫,下車吧,有緣再見。”
方大夫無奈,畢竟許南珩這車又不是出租車,不會在裡麵貼個收款碼。他收起手機,風湧進車廂裡,方識攸被刮得眯了眯眼。
結果是方大夫已經在藏區做了快一年的醫療援助,去過很多鄉村縣城,所以身上常備現金。他從外套內兜裡摸出錢包,直接一把抽出所有現金,塞進了副駕駛前邊的手套箱,將其一合,蓋上了。
“嘖你……”這番操作許南珩屬實防不住。
方識攸收起錢夾拎好保溫箱,下車:“多謝你帶我一程,許老師。”
“客氣了方大夫。”許南珩和他握了握手。
“再見了。”方識攸說。
“嗯。”許南珩點頭,“再見。”
接下來許南珩坐進駕駛座,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和座椅,打燈轉向準備彙入車流。後視鏡裡方大夫那一抹高挑的身影被大風裹挾著消失在人群。
再一看手套箱,方大夫塞了一千二進來,許南珩輕輕歎了口氣,把手套箱合上。
調好導航目的地後,許南珩才恍然——萍水相逢同行一程,方大夫給加了一箱98汽油還搭一防曬霜,沒和他加個微信什麼的。
主要方識攸走得太匆忙,且烏雲狂風,兵荒馬亂的,許南珩自己也忘了。他並非扭捏的人,不是非要等彆人主動開口提出加聯係方式,他想要微信的話會直接說,但剛剛是真忘了。
算了,許南珩往酒店方向開,雖然有點可惜,但也隻有那麼一點而已。
可能匆匆路過的帥哥會驚豔他一眼,但他絕不會惦記好幾年。
辦好入住後,許南珩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雖然從格爾木開出來之後海拔一度升到四千多米,可那會兒人在車裡,不太動,他也沒有高反,所以覺得自己是那個不高反的幸運兒。
但就剛剛,停了車,拖著兩個行李箱背著包,從停車場走到酒店大堂那短短一截路,居然喘上了。
高海拔地區的“一截路”和尋常的“一截路”簡直不是一個概念,拽著行李箱就算了,肩上還背了個包。
他那電腦就快六斤,進去酒店大堂的時候喘得像是從北京徒步走過來的。
躺了會兒,感覺好點了,許南珩摸到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片刻後,電話那邊接通了,許南珩說:“媽,到拉薩了。”
“安頓好了嗎?”媽媽問。
“嗯,在酒店休息,明兒開車去山南。”許南珩翻了個身側躺著。
媽媽:“累了吧,聽你這聲兒,有氣無力的。”
許南珩:“那可不,三千五百多公裡,我一個人開了一大半。”
“嗯?”媽媽那邊問,“剩下的一小半呢?”
許南珩本想瞞一下的,但缺氧缺得腦子也遲鈍了:“啊……半路捎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