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兩日,馬車一前一後飛馳,在驛站停下休整的時候,萍姑忍不住求見顧景楨。
“小姐這兩日總睡不安穩,藥雖按時吃,都是硬喝下去,胃口不好,人不吃飯沒力氣怎麼行……”
萍姑點到為止,她不敢直接說請求暫停行程這類話,這些日子她暗暗揣摩,顧家公子是個重臉麵的,說白了,就是護短,隻要陸家小姐嫁進去,捅破了天都有法子補,在此之前,什麼排場規矩都要做足,哪怕陸家小姐不合他意,他也不會讓人輕易踩了臉去。
陸家二小姐性子韌,不知她們是用什麼法子換人,萍姑不敢多問,但二小姐自幼身子骨弱,這回受了病,真怕哪一回疏忽了挺不過去,所以鬥膽子來請示。
車隊停在驛館前,因是短暫歇息,他們並不入住,隻由部分人去采補草料乾糧,稍作歇息整頓,不久又該上路。
萍姑去求見的時候,顧景楨正低頭鑽研半幅殘缺棋譜,他指尖撚著一枚棋子,語氣有些不耐。
車窗門簾留一道縫,外麵嘈雜聲絲毫不能擾他心神。
“何時開始的?”
萍姑心道不妙,不知他是要問得哪門罪,一時摸不準他是惱怒這時候打擾,還是怪彙報太遲,她不敢欺瞞,一五一十告知。
“啟程那日精神就不大好,夜裡總醒,奴婢以為小姐是病未痊愈,旅途疲倦所至。可後來停歇休息時候,也不見有所好轉。”
簾帳一晃,顧景楨招手換人來收拾棋盤。
“今日歇在驛館,請你家小姐來,讓醫師看看。”
萍姑恭敬應答,心中暗自欣慰不已,顧公子果然對她家小姐有幾分情義在。
一行人收拾準備入住。待萍姑去稟,陸玉音知道了,忙從車廂軟墊上坐起來,不安道:“讓我過去?好、好吧……咳……”
“快先披件鬥篷。”
還未入冬,長袍披風已準備上身,旁人隻當是病重未愈,其實按陸玉音以往的習慣,這會子本就需要用上。
下車到客房梳洗整頓好,陸玉音神態倦憊,懶懶的,不像要去見未婚夫的模樣。
萍姑不知他們發生什麼,以為是顧景楨在陸玉音麵前表露過不快,“顧少爺對您不好?”
陸玉音的指尖撫過鬢邊碎發,瞟一眼鏡中未施粉黛的臉,微微頷首。
“我病著,他總不至於為難我,天黑了,萍姑你先歇下吧,彆等我。”
萍姑聽此,眼中閃過一瞬慈愛,陸二小姐心善,略有些優柔寡斷,她從前或許瞧不上這點,但真到成一條繩上螞蚱,跟這樣的人做同伴,多少讓人心安。
陸玉音走出去,扶著門框對她回頭笑了笑。
“若是以前,在府中我們是要給你養老,如今……”她喃喃,“這樣的境地,我隻想儘量對人好一些……”
陸玉音沒有回頭聽她回答,看向側方相隔幾間的顧景楨房間,笑容不自覺淡了下來。
長長走廊好似沒有儘頭,去了也心神不安,這一頓吃得豐盛,陸玉音被請到他客房裡,麵對一桌還算豐盛的飯食,因心裡裝滿事,嘴裡沒個滋味。
看菜色,應是被囑咐過照顧她病中口味,鮮筍清雞湯、清炒蓴菜、燒羊肉……有葷有素,皆是應時令的新鮮食材,在這地方出現這等菜式並不容易,可見店家要費一番功夫。
陸玉音一來,顧景楨正好換件空青錦袍走近。
他招手示意她坐下,神態自若,倒把陸玉音弄得好不自在。
陸玉音不敢胡亂看他臥榻之處,即使右邊隔扇後的內室被完全遮擋,自己如客人受到招待,手和腳都不知該放哪裡放。
因為以前顧景楨離她太遠了,遠到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他相處。
短短兩次跟他在室內獨處,都成為她夜間噩夢來源。
她險些忘了,顧景楨也曾是他父親的得意門生,對他們這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來說,區區一條人命算得了什麼,難怪一貫心狠的陸熙儀能與他般配。
自從離開那村落,夜裡她不知因此煩悶多久,她隱約害怕跟顧景楨相處,冒充姐姐身份是其中主要的擔憂原因,她原本以為按照以前所見著的相處樣子就好,還不曾知道做人的妻子原來這麼麻煩,為何關係一變,男子的心思就變得古怪可疑,讓人害怕。
陸玉音不斷告訴自己,要習慣跟顧景楨的相處,就當、就當他們本就是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