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音頓時後悔,有些急追問道:“萍姑快把顧府如何?從前她交往過哪些人的事告訴我一聲。”
“這是自然。”
門外走道有熙攘嘈雜聲傳來,預計要啟程,陸玉音主仆二人不方便再說話,萍姑服侍她進食,讓她先吃早飯,坐在一旁,順便小聲介紹。
“顧府裡幾座園子前些年翻新修過,顧公子並不總是在家,一般住‘鳴翠苑’,東廂的“觀園”肅靜,隻等他成婚,夫婦兩個一道搬進。除一位遠房家的姑母和兩位堂妹暫住過,去年搬了出去,其他的再無旁人。梅園是隔壁山隴一座賞梅小榭,有一條回廊從後院相連,自從去年小姐進京住下,跟顧公子相見的話,從後院出入,倒也方便,但現在……”
萍姑語氣恨恨:“現在回去,那些沒長眼睛的東西不知會怎麼輕賤!小姐的體己銀錢支撐些時間事小,可冬日不比往常,取暖的碳、加厚的被子、新製的衣裳……處處用錢,住在梅園,顧府裡誰想得起來?以後還不知還會有什麼用錢的地方,隻有搬進府去,才能有個托底。”
陸玉音記著昨日大夫說進食不可心情鬱結,調羹在碗裡攪了攪,心中哀歎一聲,心想吃這一頓時候也無法真正暢快起來。
煩心事不斷絕,人生哪有容易的事,能儘力改變的隻有自己心態。
陸玉音想清楚這一點,很快打起精神,微笑問道:“這已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剩的體己是什麼份量?”
萍姑有一瞬猶豫該不該將陸熙儀的情況說出,但又一想,大小姐出走,多半回不來,若是二小姐是貪圖金銀之人,這會又何必來替嫁替死。
萍姑遲疑道:“陸家賬上的錢早就充公,她、她以往習慣在櫃上支錢,房裡銀錢隻存了幾匣子,包括奴的例錢……小姐還有七八箱首飾寶物,未曾清點過,但估摸不少。”
陸玉音眼睛一亮,陸熙儀的珠簪金銀皆是上乘,能看得入眼的賞玩也非凡品,隨便一件拿出來換了都不是小數目,何況竟然有七八箱。
萍姑點點頭,頗有心安意味,“這些東西因在顧家才能保全,小姐並非張揚奢侈之人,這些攢著,夠以後以備不時之需了。”
“不,我們回去就清點。”
陸玉音有一瞬的沉默,擔憂和猶豫從臉上閃過,她喝儘最後一口溫熱的粥,仔細地吃掉最後一顆米粒,輕聲吩咐道:
“萍姑你去找找門路,打點西疆差役,母親他們一路受苦,冬天快要來了,她們連件棉衣都沒有,姐姐存的東西……我想,我變賣了拿去給母親用,她應該不會怪我。”
萍姑吃驚望著她,馬上又想到冬日將近,押送犯人的官差將上麵安排的物資一層層克扣,有塞稻草穿的黑心棉絮衣穿都不錯,犯人們若是凍死在途中,他們更是能省事,路上簡直阿鼻地獄一般,不過要是想把冬日需要的物資送去,不知要砸下多少倍銀子才能疏通。
“她們比我更需要,要命的乾係,我何必要貪圖我這點退路而讓她們有致命危險?更何況這本就不屬於我,她的東西,我不想碰……至於萍姑你的錢,快早早取了做安排吧,還能有什麼親戚能幫忙藏一藏?”
“小姐忘了麼,我是陸家的家生子奴婢,老爺小時,我已經在伺候老太夫人了。”
對於陸玉音的關切,萍姑乾笑兩聲,表情冷淡。
門外敲門提醒的喚聲響起,兩人默契止住聲,陸玉音一言不發走出門,心裡微微刺痛。
她根本沒有萍姑想象中的大度善良,這是她的救贖之道,以後,母親和姐姐不會原諒她的……
不少人言詞抱怨,離開舒適驛館,又要開始辛苦旅途,但很快因為能歸家而興奮,上了馬車就催促馬撒蹄子跑開,車廂裡,萍姑把顧家地圖、還有陸熙儀到京後的日常描述給她知道。
陸熙儀不喜歡與人深交,也不喜歡萍姑跟著能壓製看管她,常帶了是一個已經打發出去的小丫鬟,萍姑以旁觀角度推出一二,從第一天開始儘量回想描述。
一番仔細回憶,陸玉音默默記下她說的細節,好在並不多,陸熙儀以顧景楨未婚妻身份自居,雖才名在外,但不屑放下身段,在京城貴女們中的口碑並不佳,這反而為她省了許多事。
中間歇息時候,陸玉音試探著打算去跟顧景楨問好,每讓萍姑回報,得知顧景楨在車上並不露麵,陸玉音這才作罷。
這十多天竟然變得可貴,萍姑向她詳細說了陸熙儀起居習慣跟生活細節,陸玉音越記越緊張,甚至開始期盼時間變慢些,她有些害怕到達後遇到的一切。
最後兩三日,眼見已經入州界,有些話以後不方便說,一日,萍姑忽道:“小姐想好如何請求進園子了麼?”
陸玉音懨懨歪在車廂壁上,略微煩躁扭過頭去,鬆了鬆領口,多日呆在悶氣憋屈的逼仄狹小空間,聽到的、想到的,沉沉壓在心上,一停下整隊就湯藥不斷,隨意說句話都讓她變得暴躁。
“每日見不到人,我有何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