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大號魚缸裡,氧氣泵咕嘟咕嘟冒著泡泡,一尾尾孔雀魚在飄蕩的水草間遊來遊去。
裡麵的魚都很小,最長不過一截手指頭,超大號魚缸對它們來說就像是一幢豪華彆墅,顯得空曠又靜謐。
聞峋站在魚缸前,從罐子裡舀了小半勺魚飼料,撒進水裡。
不出片刻,大大小小的的魚兒從石頭縫隙間鑽出來,浮到水麵上來,嘬一小粒飼料,又倏地擺擺尾巴遊開。
它們中有的色彩豔麗,像閃著光的金箔,有的則還是淺淺的銀灰色,芝麻大一隻,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見。
聞峋從來沒養過寵物,但此刻,忽然有些明白,有的人為什麼喜歡養了。
看著一些漂亮可愛的小東西,一點點吃掉自己親手喂過去的東西,心裡的確能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這些小魚苗還沒長大,連身體都是透明的。
他驀然想起那次在餐廳,少年在他麵前乖乖喝果汁的模樣。
薑漁就像是這些小魚,他的年齡、閱曆和他比起來都差太遠了,以至於在他跟前,少年幾乎像個透明人,單純得一眼就能看透。
聞峋知道薑漁說的是實話,畢竟少年看向自己時,明晃晃的喜歡像是要從眼睛裡溢出來。
他也大概能猜到,這次少年生氣,是因為他上次拒絕了他的邀請。
薑漁在有些方麵就像個小孩,他半點兒不遵循成人世界的處世之道,喜歡你時對著你笑得比蜜甜,也會因為一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生氣好幾天。
但同時,一種在商場沉浮多年鍛煉出來的,野獸般敏銳直覺懸在聞峋的頭頂,告訴他,薑漁身上,似乎還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
*
化妝間裡燈光明亮,鏡中倒映著一張妝容明媚的美人麵。
薑漁這次演的是《霸王彆姬》,雙人舞,他演虞姬,還有一個男生演項羽。《霸王彆姬》本是京劇中的經典唱段,所以妝容也做成了京劇中虞姬一角的花衫樣式。
但畢竟是舞蹈而非京劇,太繁重的頭飾會影響表演動作,因此化妝師將飾品做了簡化,省去了旦角頭飾中的頂花,泡條,偏鳳等,隻在他鬢邊彆了一朵胭脂紅的秋海棠,當作鬢花,配上一頭如瀑青絲,嬌豔而不顯媚俗。
薑漁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沒什麼問題,就是勒頭有點太緊了。
他轉過臉去叫化妝師:“王姐姐,可以幫我調整下頭套嗎,有點緊。”
“來了來了。”
化妝師很快就幫他弄好,她瞧著鏡子裡的人,饒是見過那麼多漂亮演員,也忍不住感歎:“小漁啊,你這張臉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薑漁彎著眼睛,在鏡子裡對她笑出兩個酒窩:“是王姐姐手藝好,每次都把我化得這麼漂亮。”
化妝師今年已有四十來歲,彆人再怎麼都是叫他王姐,也就薑漁,回回都嘴巴甜甜地叫他姐姐,搞得她比他大不了幾歲似的。
王姐笑得合不攏嘴,又對著鏡子看了看他的造型:“一朵花還是有些單調了,我再給你彆幾朵小的,保準好看。”
薑漁笑盈盈的:“那就辛苦王姐姐啦。”
就在這時,化妝桌的手機一震,薑漁拿起來,發現是楊昕儀發來的消息。這次表演他給楊昕儀也留了位置,在第一排。
【楊昕儀:好家夥,你猜我進來的時候看見誰了?】
【薑漁:誰?】
【楊昕儀:聞峋】
薑漁任化妝師給他弄著頭發,嘴角輕輕地挑起來。
這兩天他好幾次想把聞峋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但想來想去都咽不下這口氣,連早功也沒去亭子裡,就在家裡練。
聞峋不想看他跳舞,他還不稀罕讓他看呢。
誰知這人居然在拒絕他後,自己又偷偷買票進來。
【薑漁:他坐哪兒呢】
【楊昕儀:左邊靠牆第十九排】
薑漁心頭有點好笑,又有點扳回一成的得意。
他的演出票是從來不愁賣的,專門留給聞峋的好位置他不要,現在搶不到票了,隻能去坐邊邊角角。
活該。
*
大廳靠牆的地方,男人靠在座椅上,眉頭壓著,側臉線條冷硬。
這個位置實在是太偏了些,都已經靠近進入大廳的過道了,估計連舞台上演員的臉都看不清,隻能通過側上方的高清大屏幕觀看實時畫麵。
然而就這麼個位置,還是從黃牛那兒花高價才買到的。
“媽媽,薑漁哥哥什麼時候出來?”聞峋旁邊的小男孩問。
落座不到十分鐘,他已經問了三次。
“快了。”女人回答。
小男孩擺弄著手裡的飛機模型,突然說:“媽媽,我長大了要當飛行員。”
女人問:“你上個月才說要當動物園長,怎麼又改主意了?”
小男孩:“因為當飛行員的話,以後我娶薑漁哥哥做老婆了,就可以開飛機帶他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