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左側斜飛來一道冰涼的目光。
小男孩如有所感地轉過頭,對上男人幽黑沉冷的眼睛,一愣,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聞峋:“。”
一旁的女人急了,把孩子抱起來,有些惱怒地看向聞峋:“好端端的,你瞪我兒子做什麼?”
聞峋:“... ...”
他隻不過是看了人一眼,這小孩就莫名其妙哭起來。
他蹙眉:“我沒有瞪——”
話還沒說完,四下燈光忽然熄滅,整個大廳陷入一片漆黑。
身側的小孩安靜了,抻著腦袋,瞪大眼睛望著台上。
“咚——”
隨著一聲鏗鏘有力的戰鼓,舞台燈光驟然點亮。
一個身形健壯的男人從側方躍出,他赤著上身,胸前是一簇燃燒的火焰紋路,著黑色繡金下裳,騰起時衣袂翻飛。
隨著時間流逝,戰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刀劍鏗鳴。
交錯紛亂的光影下,男人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踢打甩踏,橫飛縱躍間,無不展現出男性的雄渾與壯美。
倏爾鼓聲消逝,四下飄來淒淒楚歌聲。
哀婉悲切的樂聲中,燈火漸熄,再燃起時,台上已多了一抹倩影。
聞峋目光落在台上的少年身上,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少年上身攏著半透明的白色紗衣,似在月色下披了一層冷霜,下半身則是朱紅色裙裾,煌如烈火。
那清澈杏眼周圍描了墨,硯黑色的墨筆在眼尾拉長,將杏眼變為了鳳眼,一雙眉眼都被勒頭吊上去,少了純真,多了楚楚動人的韻致。
眼周和顴骨處塗抹了大麵積的胭脂,緋紅撲在雪色肌膚上,像白玉生了煙霞。麵頰兩側也貼了片子,本就纖瘦的臉被修飾得更加小巧,巴掌大一張。
青絲如瀑懸垂,鬢邊彆著一朵丹紅色的秋海棠,再綴以幾朵同色小花,與朱紅裙裾兩相呼應,灼灼生輝。
好一個勾魂奪魄的虞美人。
薑漁容色清麗,平日裡多著淺色,上次的舞台也是一身白紗,聞峋從未見過他穿如此鮮亮的顏色。
他原以為少年不適合濃妝豔抹,卻沒想到薑漁身披紅衣時,比著淡色更讓人移不開眼。
楚歌由哀婉轉為悲愴,項羽和虞姬一同起舞。
少年如一片羽毛般被男人的臂膀托舉起來,修長雙腿拉成一字,垂下的裙擺隨風飄舉,蕩起獵獵風聲。
他被男人抱著腰部旋轉,從頭頂上方轉到腰際,似一朵飄揚的紅雲,又似纏繞的藤蔓,手臂攀上男人肩頭,雪白雙腿從裙擺下露出,盤在男人精壯如鐵的腰身上。
隻見薑漁仰麵朝天,腰部緩緩下塌,彎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楚腰纖細,不堪一折。
台下安靜得落針可聞,觀眾全都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了台上演員的一個動作。
黑暗中,隻有聞峋的眉頭越蹙越深。
在數次撞見薑漁練早功後,他知道薑漁的身體是很軟的。但他沒想到,少年看似纖細柔軟的雙腿也可以這樣有力,有力到足以攀附住另一個男人的腰身。
楚歌聲儘,新的鼓點踏破長夜。
光影變幻間,沒有人看清少年手裡是怎麼多了一把長劍,雪色劍光映在他臉上,讓那張容色姝麗的臉上嫵媚儘褪,隻餘凜然。
樂聲如急雨,紛紛雜雜,不見之前的哀慟,隻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然。
少年眼角斜飛入鬢,目光決絕,手挽劍花,人在劍影與錚鳴中舞動。
他手臂纖細如柳枝,舞劍的動作卻絲毫不缺乏力度,劈砍戳刺,一把舞蹈用的軟劍,恍然間,竟真被他舞出了神兵利器的氣勢。
劍光愈來愈急,鼓點越來越快,樂至高.潮處,虞姬忽然拔劍自刎,隨即如一片秋葉,翩然倒向項羽懷中。
他身影淒美,目光哀絕,仿佛這不是一場舞蹈,他本就是那寧為玉碎的虞美人。
聞峋望著這一幕,胸腔竟有一瞬間的抽痛。
舞台上的男人神色悲痛地攬美人入懷,大手撫上少年失了色的臉頰,附身下去,在那雙朱唇上落下一吻。
聞峋霍然起身。
*
節目單上的舞蹈才演到第二場,座上的男人卻已經離席。
昏暗走道上,他的臉色比夜色更冷。男人步子略快,目光直視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經過一扇門時,聞峋被忽然伸出的一條雪白手臂拉了進去。
黑暗中飄來陣陣幽香,少年聲音輕佻,如同惑人的山精野怪,一字字帶著熱氣,撲打在他耳邊。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