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S可以是很多詞的縮寫。不過在這裡它所特指的是Post-Concussional Syndrome。
腦震蕩後綜合征,指頭部遭受外力打擊後,即刻發生的短暫的腦神經功能障礙。
病理改變無明顯變化,發生機製仍有許多爭論。通俗而言,就是發生原因不明,且治療方法不明。
他曾經對現代醫學有更高的期待。
瀧澤純一麵無表情地讀著自己的病理報告,甚至想不起來自己還在什麼時候磕到了腦袋。
也許是土田議員的腦袋在他麵前十公分遠的地方爆炸的時候?也許是警衛手忙腳亂把他從爛肉堆裡扒拉出來的時候?
想起議員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和遭到槍擊後更令人作嘔的殘餘部分,瀧澤純一感到胃部一陣灼痛,灼傷食道的酸液幾乎逆流而上。
他想吐,扔開報告之後卻隻是掰著床沿乾嘔了幾次。
很好,起碼醫生們還是想辦法弄清楚了腦震蕩的臨床反應。
短至數秒鐘或數分鐘的意識障礙,不能回憶起受傷經過的近事遺忘,常有頭痛、頭暈、惡心等的其他症狀。
醫生們也許不懂腦震蕩,但他們一定很懂瀧澤純一現在的生理狀況。僅憑這點,質疑他們的專業素養就是不必要的。
嘔吐的徒勞舉動使得他的身體稍稍動了動,幅度並不大,可是尖銳的疼痛依舊如同潮水般從左側小腿處傳來。對,他還中槍了。
瀧澤純一頭痛欲裂,甚至因此忽視了身體上其他傷勢的存在。
不,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腳趾。輕輕調動一下大拇趾,疼痛變得更加劇烈。
他讀了報告。
如果是被大口徑狙擊槍子彈直接命中,他的腿早就斷了,沒有任何人類腿骨能夠抵抗一顆732碼開外射來的製式軍用8.58毫米口徑子彈。就像土田議員炸開的石榴花腦袋一樣,他的整條左腿都該變成爆米花。
8.58毫米馬格南子彈的穿甲厚度是常見7.62毫米彈的2.5倍,犧牲後者的部分精確度,換取了前者成倍提升的殺傷力。
狙擊手一定很想讓土田議員死。
所以隻是擦傷。
但是不一定,肢幻覺痛也可能造成同樣的效果。
他沒有把報告讀完。
50%以上的截肢病人在術後伴有幻肢痛,形成原因不明且無有效緩和手段,又是一個現代醫學尚未攻克的難題。
世界充滿謎題,就像他並不確定自己的左腿是不是還在應該在的位置。
無法集中的注意力則是另一個亟需解決的問題。
瀧澤純一在劇烈的疼痛中逐漸擺脫了意識障礙的困擾,俯身摸索著才讀了一半的病理報告。他剛才不留心扔太遠了,報告並不在手臂的可觸及半徑之內。
緊咬的牙關漏出了半聲痛苦的喘息。
找回報告的時候無法很好控製手腕的力度,不小心把那幾張薄薄的紙捏皺了。
——輕度裂紋骨折,傷處可快速愈合,愈合後通常沒有後遺症。
瀧澤純一在清醒之後第一次鬆了一口氣。
起碼在愚蠢地搞砸了自己的任務之後,他沒有再把自己的一條腿搞砸了。
報告並不詳儘,如果是他的部下提交的,他可能會毫不留情地打回去要求重寫。然而這裡是伊豆,他才是那個失敗的外來者。
於是瀧澤純一歎息,接受了伊豆警方的安排。
他們已經向外界公布了土田議員的死訊,畢竟在信息時代不可能隱瞞得住。伊豆商業大廈被徹底封鎖,正在搜查暗殺者的行蹤。
但是沒有狙擊手會蠢到在解決了任務目標後依舊停留在原地的,更彆提那是能夠在700碼外精準命中目標的頂級殺手,他們隻是在白費功夫浪費警力。
——起碼他們最後還是發現了遠距離狙擊和近距離槍擊的區彆。
瀧澤純一很高興發現自己並沒有失去諷刺的幽默感。
作為東京外派的秘密公安人員,甚至連伊豆警方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在瀧澤純一受傷暈厥後,他沒有被送去醫院治療,而是進行緊急傷勢處理後被安置在了酒店套房內。
這裡有上司的手筆。也許他該感激。
他打開手機,距離土田議員被暗殺才過去了四個小時,看來他並沒有錯過太多。
手機屏幕的右下角有一道裂痕,昨天它還不在那裡,應該和瀧澤純一的腦震蕩共享同一個罪魁禍首。
他用拇指指腹搓了搓,感覺到的隻是光滑的手機膜,那麼損壞的就是屏幕本身。又一個壞消息。
好在裂痕並未影響手機使用,瀧澤純一從未讀信息裡翻出上司的來信。
【輕傷XD】
第二條。
【給你放一周的假,好好享受伊豆的陽光沙灘吧,據說日曬有助於傷口愈合哦/比心】
也許他不該感激。
沒有必要回信,上司對他這邊的情況了如指掌。應該給風見裕也回個消息,但是他好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瀧澤純一一把扔開手機,懶得乖乖放好。
等需要手機的時候,再去傷腦筋慢慢找吧。
酒店套房打著充足的冷氣,讓瀧澤純一幾乎忘記自己依然身在炎熱的沙灘海濱。也許又太冷了,他感覺鼻腔堵塞又酸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