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見天子內官這種重大時刻,薑姒竟敢走神,若不是周圍有人在,孫媼怕是早就發作起來,忍著不愉快輕聲提醒:“王姬,莫要失了禮儀。”
薑姒這才目視前方,步履緩慢的朝著那人走去。
“趙王姬至!”
聞言,男人微微抬起眼皮,把茶杯放在桌麵上,施施然走過來,行至薑姒三步左右,微微頷首:“奴才見過趙王姬。”
方才離得遠,又隔著一層帷帽,沒看仔細,走近些才發現此人比沉贗多了幾分陰柔,眼角還少了一顆淚痣,就連身姿也更柔上幾分,這才道:“內官莫要多禮。”
男人氣度不凡,根本不像內侍,可聲音柔和和內侍無二,“奴才乃天子近身內侍周暮春,王上特派奴才護送趙王姬回商都城。”
能被天子近身內侍護送,對於任何一個諸侯國的王姬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任不凡等士兵自然也與有榮焉,此刻臉上帶著喜意。
薑姒福了福身:“多謝天子,多謝周內官。”
周暮春連忙上前攙扶:“奴才不敢當。”
直到落座,薑姒才察覺到怪異感在何處。
據她所知,天子還從未派侍者去迎過任何一位王姬,更彆提近身內侍,現在卻派了如此重要之人前來迎接,若是發現她是假王姬……薑姒冒了一身冷汗。
周暮春察覺到她的異樣:“趙王姬若是熱,可取下帷帽,奴才乃閹人,不必把奴才當男人看待。”
薑姒還未開口,孫媼便先開了口:“不可,王姬乃天子姬妾,周內官乃內侍,咱們做奴才的自然不可逾越了分寸。”
“聒噪。”
周暮春嘴角含著一抹笑。
孫媼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身高馬大的侍衛拉了下去。
再如何孫媼都是趙王後身邊的人,若她遭遇不測,怕母親會有麻煩,薑姒連忙出聲阻止:“周內官,請饒了嬤嬤罷。”
周暮春雙眸微抬,沒有半分遲疑:“這奴才無視尊卑,奴才也是想小懲讓她長長記性,否則日後去了齊宮犯下大忌可如何是好。”
聽這語氣,似是不想放了孫媼。
薑姒微微一怔:“如何小懲?”
“奴才有奴才的法子。”
“還請周內官手下留情。”
周暮春拱手行禮:“諾。”
孫媼還是被拉了下去,外頭聽不到一絲動靜,薑姒略感焦急之際,桌麵卻多了一盞茶和一盤精致的點心。
“王姬請用。”
茶的味道有些熟悉,和昨日在沉贗處的茶香無二。
難道……
不該如此。
此人是內侍,應當與沉贗扯不上關係。
薑姒神色平靜,仿佛心中一絲未亂:“這是……何茶?”
“雨後清明,正是陵城所產,每年產出極少,也隻有少數人能品嘗到。”
沉贗家大業大,能獲得此茶沒什麼奇怪,周暮春身為天子內侍,自然也有機會接觸。
一切皆是巧合罷了。
早上經曆了那麼一遭事,薑姒神色疲憊,飲了半杯茶,吃了塊點心,才略有好轉。
這時受懲後的孫媼才被拉扯了出來,隻見她麵白如雪,原本刻薄的嘴唇,此刻腫脹數倍,看起來十分滑稽。
來北齊的路上都被孫媼苛待,更妄論在趙宮中,周內官懲治了孫媼,間接為她出了一口惡氣。
薑姒忍住笑意:“多謝周內官,且送嬤嬤下去休息罷。”
周暮春歎息:“王姬仁心。”
隨後,他微微擺手,宦官和侍衛便依次走了出去,見任不凡和護衛還在遠處站著,周暮春淡淡道:“任將軍下去歇息片刻,這裡有奴才服侍便可。”
說起來怕旁人笑話,任不凡自見周暮春第一眼起便被嚇得毛骨悚然,齊天子每上戰場皆戴著麵具,而他每每對上齊天子每每必敗。
故此,他雖沒見過齊天子真容,卻知曉其身形。
周暮春輪廓遠遠瞧上和齊天子無二,近身才發現不同之處,逐漸放寬心。
周暮春身為天子內侍,若是得罪他,怕是日後不好過,倒不如順從。
任不凡雙手握拳行禮:“有勞周內官,末將就在門外守候,若有需要王姬和內官喚末將便是。”
待人都離開,周暮春才溫聲溫氣:“王姬,可取帷帽。”
客棧大約燒了地龍,很熱,薑姒戴的帷帽又重又厚,早就有些承受不住,猶豫了片刻才取下帷帽。
周暮春似是輕笑了一聲,拿著手帕靠近。
他的身材高大和趙後宮的內侍相差太大,薑姒隱隱有些不安:“何事?”
“服侍王姬。”
短短四個字,卻被他說的繾綣。
薑姒悄悄抬眼看他,卻見他麵色如常便知曉自己想多了,扯走手帕胡亂擦著脖頸和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