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動作並沒有逃過旁邊護衛的眼睛,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麵無表情,隻是引著趙剛向會客廳走去。此時待客用的花廳燈火通明,趙剛將將走到門口,便看到了花廳門口放著的三口棺材。
他的眼皮跳了跳,但依舊抱著妻兒的屍身。而在花廳之中,一個中年人正坐在上首,在見到趙剛之後,衝他微微頷首:“坐吧。”
趙剛沒有動,隻是站在那兒,看著那三口棺材。範大將軍也沒勉強,隻是開口道:“你既然不願意坐,那我也不同你多廢話。今兒我那孽子縱馬踩死了你的妻兒,是他的錯,我已經令人將他拿下,打上五十軍棍,如今正在後院行刑,你若是願意,可以去看看。”
趙剛的臉部抽動了一下,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將軍覺得,縱馬踩死彆人的妻兒,隻要責罰一番就行了嗎?”
五十軍棍聽起來似乎很多,但是自己家的護衛打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是自罰三杯的程度。趙剛好歹也是行伍中人,這點小伎倆還是知道的。
範大將軍擺了擺手,他並沒有動怒,而是繼續說道:“等我說完,你莫要急。”
“作為你家人被踩踏而死的補償,我會升你做軍中校尉,從此以後便在我的手底做事,不再需要在這京城之中日日領著隊伍巡邏。”
趙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範大將軍,隻覺得胸腔之中一股怒火正在飛速地升騰著。他冷笑著看著眼前的中年人:“範大將軍這是在同我做生意嗎?”
“沒錯,”範大將軍並沒有裝模作樣,而是很平靜地應了下來,“人在世上,分高低貴賤,每個人的命都有個價,無非是給沒給夠數。”
“包括我自己,和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性命也是有價格的,隻是你出不起罷了。”範大將軍忽地笑了一聲,“當然,你生氣若是因為覺得剛剛我給的價格不夠,那我還可以再加一點。”
說著,範大將軍左右看了看,隨手指向了一個丫鬟:“這丫頭今年年方二八,正是婚嫁的好時候,長得也不錯,既然你妻兒已死,那我今兒做主,將她給你做妻房,你今晚就能將她帶回去,等過上一年,自然就又有兒子了。”
丫鬟瞬間蒼白了臉色,偏偏範大將軍還對她說道:“還不快去把你的夫君扶起來?”
麵對範大將軍的威勢,丫鬟根本沒有反抗的心思和能力,最終她隻能死死地咬著嘴唇,一步一挪地走到了趙剛的身邊,顫抖著聲音伸出了手:“……夫君,奴家扶您起來。”
趙剛的大腦有些暈眩。
他的懷中還抱著死去的妻兒,身體已經開始僵硬,血液也開始凝固。而在他的身側,又有另一個女子過來,小聲地喚他夫君。
這一切都仿佛是在一瞬之間發生的。
範大將軍看出了趙剛的動搖,他繼續說道:“一個新的妻子,還有一個新的位置,若你還覺得不夠,京城裡有一處宅子並水田二十畝,也都給你了。”
趙剛的嘴唇在顫抖,功名利祿來得突然,旁邊的新妻子也嫻美柔和。隻是懷中抱著妻兒的屍身還在提醒他,那些功名利祿是在交換他妻兒的性命。
“我能明白你的猶豫,所以我還給你準備了第二條路。”範大將軍忽然又說話了,“看到那三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了嗎?那一大一小便是給你的妻兒準備的,他們會由我們將軍府出錢好好安葬,也會做上七七四十九天道場,超度他們的亡魂。”
趙剛有些茫然:“……那……為何有三口棺材?”
很快他便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隻見範大將軍眼神奇異地看著他,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這第三口棺材,自然是為你準備的。你今天若是識相,答應了那些補償,自然也就用不上。但你若是不識相……那我也隻能麻煩一點,將那些補償用在給你們一家三口安葬上麵了。”
趙剛渾身發抖,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嘶聲道:“我進了將軍府,出來便死了,你難道不怕聲名有損?你的人在我進府之前,可是說了,那長街上的百姓皆是見證。”
“我今兒能和你好好地商量這些補償,就是因為不想有損我將軍府的聲譽。”範大將軍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隻是你彆忘了,你一個小小的士兵統領,我想殺你,難道還用顧忌那些窮酸嗎?”
趙剛抱著妻兒,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三口棺材,心亂如麻。
而此時,身邊的丫鬟也輕輕地扶住了趙剛的胳膊:“夫君?”
趙剛被那丫鬟一碰,仿佛渾身觸電,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妻兒的屍身也被他不小心拋到了地上,發出了重重的一聲響,砸出了一蓬灰塵。
看著地上妻兒已經冷硬的屍體,趙剛長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剛剛在長街上那熱血上腦時的悍勇,已經無跡無蹤。而麵目全非的妻兒,此時也變得無比陌生,那種心痛的感覺甚至像隔了一堵牆。儘管他不想承認,但功名利祿和自己的性命,遠遠地壓過了稱。
他想要伸手將妻兒重新抱起,然而在彎下腰的刹那,趙剛又看到了那口為自己準備的棺材。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妥協,但最終,趙剛還是頹然地跪倒在了塵埃之中。
“……多謝大將軍……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