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燭 望夫人以後也莫忘了今日這番承諾……(1 / 2)

二棄玉郎 泠書 4564 字 9個月前

靜靜聽了會兒外頭的聲音,坐在床榻邊的人兒扯落蓋頭,美目幽幽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於房中,鏤空的雕花窗柩中射入斑斑點點的細碎陽光。

屋舍朗闊,三間房並不隔斷,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副《江帆山市圖》,整幅畫用色清雅,兩峰回抱,山寺、野店隱現其間,廟宇坐落山坳,依山而築。穀間雲霧嫋繞,飛鳥陣陣,一派繁忙景象。

側門前方擺著一幅水墨雲霧雙插屏風,屏風兩側又並暗色秀帶,從那頭繞過屏風便可一眼見著她如今坐著的占了半個屋子的素色楠木大床。

而床邊東北角的窗旁,正正放著的一對花幾,其上呈著一盆將開未開的墨蘭,花苞可愛,色澤素雅,倒是頗有一番清雅風流之意。

頭一次來這屋子時她並未仔細看其中陳設,如今一瞧,倒是稍微覺察出些不同來。

除卻那些大多半新不舊的家具,靠近側窗之處添放了一張十分嶄新的花梨大理石書案。其上擺放著許多字畫並幾方墨硯。而那些畫作有的出自當代大家之手,有的是前朝名人留下的墨寶,筆墨精絕卻不曾題款之作亦是有之。

他竟也喜書麼?

身為草寇,竟也學作京中那些文人雅士的風雅。

季書瑜端詳片刻,抬腳靠近軒窗朝外看了看,又在屋中稍稍轉了一圈,確定附近沒人,方才抬手於發髻中摸下一隻雕著梧桐葉兒的金簪。

纖指摸到簪子遠離尖端的位置,使巧勁將其從中旋開,一截暗管從中徐徐顯露出來。

挑開管蓋,一點點粉末如輕煙般散出,難尋蹤跡。

豆大的燭火隨風搖曳,昏暗室內靜悄悄的,一襲繁複嫁衣鮮紅似血。她緩步走近屋正中擺放著的梨花木桌邊,以一雙妙目望向案上的兩隻酒瓢,神情若有所思。

她雖信幾分程氏的話,但該做的雙重保險還是要做。

此藥粉乃暗閣特製的軟筋散,有價無市,無色無味,就權當補給梅四當家的見麵禮罷。

也是還他載她入鹿鳴山匪窩的‘謝禮’。

她以袖掩麵,唇邊笑意森森。

甭管匪寇體質多好,病體恢複多快,喝了此藥必然也得虛上好幾日,定叫他縱使再想圓房也是有心無力。

染著淡色蔻丹的纖指捏著金簪於酒瓢上方輕搖,往杯中抖落些許藥粉。

又輕輕晃動杯盞,將藥粉徹底融入酒中。

長甲於酒瓢底部輕輕劃上一道印記,她抿唇,想了想,又在酒壺中也添了點藥粉,方才坐回至榻邊。

雲聚夜昏,月上柳梢。

院中洋溢著濃鬱刺鼻的酒氣,久散不去。

宴席間的熱度方才減退,眾人皆是喝的有些醉醺醺,伏於席麵上躺的東倒西歪、四仰八叉。

梅薛溫長身端坐於酒席主座,掩下眸中深藏的厭煩,修長骨指握著手中杯盞,神情無波無瀾。

今日大婚,他一頭極長的鴉發不再如往常那般高高束起,而是以紅緞裝飾其間,同如瀑墨發傾瀉於孤直脊背,襯得修長的脖頸與裸露的肌膚愈發皙白如玉。

一襲明亮紅緞錦袍加身,將梅薛溫身上那股陰沉凜冽之氣弱去不少,意外顯現出幾分士族郎君才會有的金相玉質之感。

因而在二位新人行拜禮時,即使嬌娘貴為玉傾公主,且生就一副花容月貌,遠遠瞧著兩人倒也還算是意外登對。

當然,這也隻是眾人心底的臆想。

如若不是親眼見過他麵具底下的真容,見過他提刀斬落人頭咕嚕墜地,光觀其身姿儀態,好似即使裹著粗繒大布也絲毫不見粗鄙之氣,眾人怕是會忍不住懷疑,麵前這人到底是不是和他們同樣出自山野的山匪草寇,而不是哪位小將軍小世子意外流落到匪窩來了。

瞧瞧,明明都是刀尖舔血的草寇,讀過書的氣質到底是不一樣啊。

梅薛溫雖說病體未愈,身體尚且抱恙,成禮時卻也未讓旁人攙扶著,脊背挺拔如崖邊孤瘦筆直的茂秀鬆柏,靜立堂下,十分自如地同季書瑜行了拜禮。

連酒席亦是其親自宴客,同幾位當家敬過酒,方才落座於主座,與寨子裡親近的兄弟說話。

夜幕黑沉,遠處徐徐有烏雲堆積。

恐夜間驟雨將至,待將梅四目送入喜房中,梅勝誌回身吩咐手下將幾個當家送回各自院中。

今夜屬梅三喝的最多,被送回院子時尚且不樂意,還賞了攙著他的爪牙們幾腳。擺著一張臭臉,嘴裡罵罵咧咧的,一個勁哼哼梅勝誌偏心,竟然繞過了老二和他,將玉傾公主徑直許給了老四。話糙的讓人聽了嘴角直抽抽。

二當家顧行知倒是沒怎麼喝,不過他酒量向來差,抿了幾口就要緩上半天,白皙清俊的麵容上微微泛著紅霞,扶額靜坐片刻,拒了來攙扶他的手下,很是省事的自行起身回院了。

送走幾個弟弟,梅勝誌方才再度回到座位上。今夜他喝了不少,此刻腦袋亦是有些昏沉,索然無味的又用了些桌上的瓜果,方才打算離席。

夜華黯淡,抬首間,渾濁目光瞥見屋中亮著的瑩瑩燭火,心下微動,眼珠子忽而咕嚕一轉,不自覺便改了腳下的方向。

避開眾人視線,偷摸往院子後邊繞去。若做賊般趴伏在側窗之外,弓腰俯身,試圖傾耳窺聽房中的動靜。

*

燭光熠熠,靜不聞聲。

來人身量頎長高挑,步態閒適的步入屋中。

暗眸微轉,梅薛溫一眼便瞧見青銅台上燃著的兩隻粗如兒臂的龍鳳喜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