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微動,他忽然又改了主意,還是依著女子的意思,徑直借著她的手,仰頭啟唇,任由她將瓢中清液悉數送入口中。
總算是喝下去了。
季書瑜心下感到滿意,直到他把瓢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了,方才慢吞吞的向前湊近腦袋,將自己的粉唇湊上梅薛溫手中舉著的酒盞。
涼絲絲的酒液入喉,尚未嘗出什麼味道,一股辛辣之感便搶先一步在喉頭迅速蔓延開。
猝不及防間,嬌娘被刺激的嗆了一口,連忙以袖掩麵咳嗽起來。
杏眸浮現出驚恐之色。
失算,鹿鳴山果真是匪風彪悍,成婚用的合巹酒居然是——燒刀子。
腹中傳來火燒火燎之感,她偏開頭,想直接棄了瓢盞。卻見對麵的郎君忽而坐直了身子,一雙幽目宛若泛著寒光,正淡淡注視著她,唇邊仍然掛著一抹笑,卻是忽然失了溫度。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俗話言識時務者為俊傑,季書瑜咬咬牙,垂首繼續喝那瓢中的酒液,待她好不容易將之飲完,立馬收回了交纏的手臂,將兩隻空了的酒瓢端起,轉身往外頭去。
“妾身想去沐浴,夫郎先行休息。”
不想身後的人動作更快,她方才轉過身,梅薛溫便伸手一撈,環著她的腰身將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酒瓢啪嗒墜地,咕嚕咕嚕逐漸滾遠。
她縮在梅薛溫懷中,因著這劇烈動作一時感到有些黑蒙。暈眩感一陣一陣如潮水湧來,像是被人提溜著腦袋在用力晃蕩。
……
這酒後勁也忒大。
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他麵上那塊銅製麵具抵在她光潔的前額,冰冰涼涼的。
頭昏腦漲的人兒忽而感受到意外的舒適,忍不住向前湊近些許,期望能獲得更多的清涼。
那人伸出大掌,抵住了她湊過來的腦袋,一隻手抬起落在她發頂,撫摸著她如黑緞般富有光澤的烏發,動作慢條斯理,像是在敷衍一隻不聽話的銜蟬奴。
許是他手笨,不曾同人做過這般親昵的愛撫,動作間微微扯動了季書瑜的幾根發絲。
察覺到頭皮傳來輕微刺痛,貓兒惱怒的昂首,亮出爪就要去撓他,纖指才揮舞到半空,便被人給反手握住。
“知夫人害怕圓房,此事不急,為夫亦不愛強扭呆瓜。”
梅薛溫語氣懶散,一邊安撫懷中的貓兒,一邊不動聲色的掰開她緊握的粉拳。
修長手指動作輕緩地並入她的指間,輕輕摩挲著她各個指腹。
纖指細嫩,沒有一個繭子,全然不似是普通民間姑娘會擁有的手。
要麼她是真的從來不沾陽春水,要麼就是早早磨了繭子,後天每日以膏脂玉露養護著。
感受到他的撫觸,季書瑜長睫微顫,看了眼自己被抓著的手,語氣涼涼:“當真?那四爺眼下這般……是在做什麼?”
梅薛溫頷首,忽然很好說話的收回了手,側過身去解下榻邊鉤著的青紗帳。
兩重紗帳落下,擋住了外頭龍燭之輝光。
漆黑的帳內呼吸聲清晰可聞。
而有限的空間中,彼此的存在也愈發明晰。
季書瑜身子微僵,有些不自在的想要從那個懷抱中脫身。
卻見梅薛溫傾身過來,薄唇湊近她耳畔,微熱的氣息輕輕噴灑於她臉頰,隱約帶著一股溫潤的蘭花香氣。
他有些意味深長道:“為夫雖是不想強迫夫人,可美色當前,到底也不是真正的柳下惠。倘若夫人再折騰,為夫是否還會改變主意可就難說了。夜已深,倘若公主不困,可要再來盞酒助助興?”
感受到懷中的人不再動彈了,他方才笑著收回了手,將人安置到內側。
他既然言自己困乏,那想必是藥粉起效果了。
季書瑜腦袋暈暈沉沉,在心中如是想道。
她的酒量在女子當中其實不算差的,隻是十分不幸,今夜飲的這酒是山匪們特意搜羅出來的珍藏,陳年燒刀子——專門拿來孝敬幾位當家的。
甭管是啥英雄好漢,一壺就倒。更彆說是個不喜飲酒的女娃,一杯就夠她受的了。
從未飲過這般濃烈的渾酒,簡直比各種蒙汗藥都還要好使,渾身上下猶如被抽空了力氣,四肢俱是軟綿綿的,連從床榻上翻坐起身都十分艱難。
果然,暇滿難得,人身無常,因果不虛,輪回過患。
她平躺著休息了片刻,微微側首,瞪大一雙妙目於黑暗中打量身側的人。
他難道真的很見不得人嗎,怎麼就寢時都戴著那隻厚麵具。
昏沉困意襲來,她努力堅持了半晌,見身側的人再沒有任何動靜,方才勉勉強強的沉入夢鄉了。
帳中盈滿馨香之氣,待身邊那道呼吸聲逐漸規律,麵具下狹長的眼緩緩睜開,平靜的目視帳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