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中飄著著淡淡薄霧。
從窗口吹進的空氣有濕漉的水汽,慕容幽雙腿交迭,優雅倚在窗欞上,鮮紅衣著為淡淡薄霧徒添一絲暖意,他靜靜看著樓下,眼神幽幽,正恍恍出神。
臨窗下,是一條寬敞街道,街道兩邊栽種著幾株桃樹,桃花落儘,桃葉綠幽茂盛,由於時間還早的關係,街上的行人並不多。
咯吱一聲,墨蓮端著藥碗走進來,凝望窗邊的人影,他慢慢關上門,輕步走過去,“公子,請用藥。”
“先放著。”慕容幽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思緒,“都準備好了嗎?”
“回公子,都已準備妥當,隻等公子下令出發。”
“嗯。”慕容幽應了一聲,手指再一次不自覺地往腰間摸去,空蕩的腰間讓他又一次微微愣住,然後皺眉,忽然感覺不習慣,卻不知是不習慣沒有那把扇,還是不習慣他自己這不自覺的動作。
“你先下去,把馬牽到樓下,本尊…稍後便來。”他恢複冷漠。
“是,公子。”墨蓮斂眸,卻沒有立即離去,他微微保持沉默,像是在考慮著什麼。慕容幽淡淡回頭看向他,邪眸映光,“有事直說。”
墨蓮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隻是說,“公子記得用藥。”說完,他便開門走了出去。
門口拐角,一抹藍色身影靜靜站立著,琥珀色眼眸靜靜注視著他,然後他低下頭,望著地麵,低聲問著,“我剛剛看見你牽了兩匹馬,你是不是…要走了呀?”
“嗯。”墨蓮靜應一聲。
君憐身軀微微一僵,然後抬起頭,麵容含笑地看著他,一幅很輕鬆調皮的樣子,語氣輕快地說,“那什麼時候走呀?”隻不過話尾語氣中的輕顫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墨蓮靜靜注視他,他眼睛亮亮的,好似揉進了水的光澤,他轉開眸子,回避了君憐的問題。君憐卻好像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態度,看起來並不是太在意,他笑容依舊明亮到刺眼,聲音卻含著微微沙啞,“我等等要陪納蘭大哥上街,可能沒時間送你了,你和師父路上注意安全喲…”
眼彎成月,眼底是深深的眷戀和不舍,他嘴角保持著上揚角度,透明而明亮,“…再見。”說完,他緩緩轉過身,嘴角褪去光芒,眼眸中逐漸泛起水光,他步伐緩慢,不知道要往何處走,隻能一步步地,沒有目標悻地直接往前走。
身後,墨蓮靜靜看著他離開,閉了閉眸,突然說,“去找納蘭魅,隻有他可以阻止公子去無量山。”說完,他便轉身大步離開。
君憐背影一僵,緩過神來時,心房某一處深深酸痛起來,他忽然笑了起來,眼淚也一並掉下來,“你這是為了我,還是在利用我呀…”
可是,儘管這樣想著,沒有一會兒,敲門聲便依舊在納蘭魅的房內響起。君憐就在門外砰砰敲著門,十萬火急的樣子。
納蘭魅剛開門,君憐就二話不說地拉著他就跑,“納蘭大哥,師父他要走!你快去攔住他呀!”
要走?…
納蘭魅微微愣住,雖然已經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但乍一聽,還是微微感到意外,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恍然笑得苦澀,果真是毫無留戀呀…
他拉住君憐,語氣輕緩地說,“君憐,我就不去了,你代我送送他吧…”以現在的情況,他越早離開,就越安全,如果留下來…或許是死路一條…他不能阻攔,也無法親眼看著他離開…
那…就這樣分彆吧…
“不行!納蘭大哥,你必須要去阻止師父!”君憐使勁拖著他往前拉,急的滿頭大汗,“納蘭大哥,現在也隻有你能阻止師父去無量山了!”
納蘭魅臉色一白,“什麼?他要去無量山?”
噠噠馬蹄聲從窗下傳來,微微一低頭,墨蓮正站在窗口的正下方,一手執長劍,一手靜靜牽著馬,在他旁邊,嗜羅正仔細地檢查馬鞍,街上行人依舊不多,街道兩旁的桃樹枝繁葉茂,風一吹,帶出清新的桃木香氣。
有風吹來,淩亂纖長的劉海在風裡輕輕揚起,慕容幽看一眼包紮了的右手,手掌包得隻剩下手指,手心處還浸出了紅色血絲,他眯眼,眼神略帶著厭惡,然後便伸手扯了下來,白布被他隨意地丟在屋內,那掌心處的傷口便又一次漫出血紅。
就著流血的手掌端起窗邊桌上的湯藥,藥溫度微涼,正適合一口起喝完,慕容幽卻像是品茗般,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著,動作十分緩慢而又優雅。
苦澀從口中滑下咽喉,流入腹間,激起一股惡心的反胃感,而慕容幽卻像是沒有了知覺,臉色毫無變化地喝完最後一口。
剛準備放下碗,房外就響起了敲門聲,還有微帶遲疑的聲音:“慕容,我是納蘭…你可以開門嗎?…”
慕容幽挑了眉,目光移到了手中瓷碗上,然後冷笑一聲,手一鬆,瓷碗碰的一聲落地,響聲清脆,瓷片四濺一地,瓷碗落地的同一時間,他微一勾唇,身體一晃,便直直從窗口翻了下去,嫣紅衣角在半空中畫出絢麗如血的痕跡。
而在這同一時間裡,門碰地推開,納蘭魅閃進門,卻隻來得及捕捉到飄飛在窗口的那一抹血色衣角。
“慕容…”
他奔至窗口。
窗下,慕容幽已經借著幾次點落,飄坐在馬上,馬受了點驚嚇,驚嘶了一聲,前蹄高高揚起,落地後原地踢幾腿便安靜下來,在原地轉了幾圈,而馬上的紅衣人隻是稍稍停頓一下,之後便一勒韁繩,馬蹄聲響起,毫不遲疑地消失在樓下街道。
後一步的墨蓮意味深長地抬眸往上看了一眼,也接著消失在街頭,最後麵的嗜羅也看向了納蘭魅,不過眼中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隨著馬蹄聲的漸漸遠去,世界似乎也安靜了下來。
納蘭魅幽幽注視著慕容幽注視著的方向,雪白雙手緊緊握住窗欞,拚命忍住翻身下樓追的衝動,當街道儘頭再也看不見那道紅影,他的心裡忽然空落起來,像是猛然間缺少了什麼。
“為什麼不去追?”
溫雅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納蘭魅一驚,回身,羽無傷站在門口,藍衣翩然,眼下血記依舊顯目,他看著納蘭魅,輕問,“剛剛隻要追下去,就可以追上他,你為什麼不追?”
納蘭魅輕笑出聲,“追上去又能說什麼?”他看向羽無傷,眸光幽幽,有著複雜難測的情緒,“即使我追上了,他會因為我一句話而留下嗎?彆弄錯了,我並不是他什麼人…我憑什麼讓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