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剛過,簾子上帶著昨夜的濡濕。寶馬香車載著各家的貴女,一路碾過零落在地的杏花,抵達雲亭。
今日是溪家娘子做東,宴請春日賞花。
這溪娘子可是太後的侄女,溪相的女兒,都說未來要當皇後。能得到她的請帖,說明得到了汴京名流的認可,這場集會自然是人人重視。
潘瀟吟的父親原隻是個地方官,後來姨夫在東京混出了名堂,上任刑部尚書,這才把這些親戚都撈到了東京做官。一直以來她也沒什麼人脈和這群人名門貴女結交。
最近幾日她巴結上了樞密學士薛家的大小姐薛茜,這才拿到了帖子。
這也是她第一次來雲亭,隔著數月就開始準備捯飭自己,莫要讓自己丟了臉。
這時一輛馬車徐徐駛來。車上走下一位容貌昳麗的女子,她穿著竹月色羅織花紋褙子,下身是蘭苕百褶裙,係著一條鵝黃絛子。
她畫著細長的眉毛,腮處薄施檀色,唇部深點朱紅,貼著小巧玲瓏的梅花細鈿,手中拿著一把繡著海棠花的紗扇。
春光浮照,潘瀟吟隻覺得這女子連手指尖都是美麗的。
一旁的薛倩道:“喲,柳竹蘊來了。”
語氣泛著酸味,聽著有幾分敵意。
潘瀟吟回過神來,原來她就是柳竹蘊。
她的叔叔杜庭還沒入仕前曾經是柳竹蘊她爹的門生。
柳斌看重杜家,竟然將自己的女兒與杜家定了親。
她心慕自己那個光風霽月的表哥很久了,杜家未發跡前,表哥一直和自己住在一起,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總有一天要成婚的,可誰知突然有一天,表哥居然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定了親。
以至於她把這個素未謀麵的女人當了很久假想敵。
她定了定神,仔細打量她,心中竟然隱隱浮起一層自卑。
原來柳竹蘊居然長這樣,也難怪杜表哥後來對自己越來越冷淡
。
薛茜道:“前幾日我也得了一匹竹月色的時興布料,結果穿著很是老氣,便沒有穿。”
這顏色看著挺怪,沒想到到了她身上居然容光煥發起來,顯得光彩奪目。
薛茜現在隻覺得幸好沒穿,不然這衣服撞了顏色,多尷尬。
潘瀟吟當然附和著她道:“這布料確實不顯膚色,我看著也沒多好看。”
薛茜輕笑兩聲,“你倒是會說話,柳娘子還能來這樣的聚會,真是抬舉她了。”
柳家在政和皇帝在的時候,確實是京中無人可撼動的權貴。可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永嘉皇帝登基後,他柳斌整日與得寵的太師大人作對,能有好日子過嗎?
薛茜和柳竹蘊自然是沒什麼明麵上的仇。
她們家世代簪纓,打從前朝起就是豪門貴族,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掌心上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問東京沒有能和她一較高下的。
可偏偏柳竹蘊家室背景不如她,最多就長得好看,居然不來巴結自己,難不成是瞧不起她?
柳竹蘊在遠處看見他們二人,笑著行了個禮,權且當做打招呼。
見兩人並沒有想回應她的意思,柳竹蘊也不自討沒趣。
今兒正好是科考,她的好朋友江蕊心去給哥哥祈福了,這次隻能自己來,平時由於不愛社交,認識的人不多,這讓她不禁有些忐忑。
進了府邸,又和奚慧月打了個照麵。
奚慧月一見著她便拉著她的手,十分熱情道:“我聽聞柳妹妹不僅人長得好看,又最是有才氣的,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柳竹蘊被她誇得有些害羞,微微垂下頭,奚慧月繼續道:“妹妹今日是一個人來的,若是遇到什麼不妥的事,儘管和我說。”
柳竹蘊被她親和的氣質感染到了,頓時不那麼緊張,被她陪著上了座。
等到人都到齊了,奚慧月對眾人道:“前幾日我遇到一個宮裡管香料的退役女官,和她聊了聊覺得收益良多,便把她請來,和眾位妹妹一起學習學習。”
一婦人走了出來,形容端莊,規規矩矩給眾人行了個禮。
柳竹蘊心想,真不愧是太後的侄女,連宮中的人也可以請來,這一趟算沒白來。
她一貫對涉及美的事物十分感興趣,無論是詩詞賦還是點茶插花焚香之類。她很喜歡鑽研,也很享受。
女官道:“香灰定要耐心壓平,若是這一步出了差錯,後續就難挽救了。”
說著她拿出了一個線條簡單釉色清麗的小香爐,倒入香灰,又拿出香印給大家演示了一番。
動作行雲流水,聲音如踩雪。
接著又填入磨好的檀木香粉。
“這一步也要有耐心,不可一次放入太多,如果香粉研磨得不夠細膩也不容易固定。”
潘瀟吟平日裡暗中操練不少,隻想著在此日大放異彩。
她抬眸看去。
柳竹蘊正坐在她對麵,纖纖玉指靈巧擺弄著,整塊香灰壓得又平又整,取完篆模後一點多的香灰都不會漏出來。
舉手投足間儘顯大家閨秀風範,那簡易的香勺都顯得貴氣起來。
不一會兒她便打好了一個完整的香篆,正要取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