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敬仰她，奉她為“塵世仙君”。

一年三百六十餘天，江乘月有兩百多日都在山下，不是在除惡揚善，就必然是在劫富濟貧。

江乘月的嫡係師尊——就是那白發老翁。

他將江乘月撫養長大，將畢生所學全部交給她。

奈何她那些年並沒有專心修行，這一路跌跌撞撞地受了許多傷。

江乘月雖然被師尊收養，但出身於小門小戶，身後沒有家族庇佑，師尊常年居於仙界，也沒有時間看管她。

她實在是天資卓絕，這一路惹了許多仇家。

在幾次行善不成之時，狠狠地打擊報複了那些貪官汙吏、邪魔外道。

然後在那之後悄悄地，在暗地裡給他們使絆子。

於是十分的順理成章。

在那十年後的某一天，那些被她壞了“好事”的仇家們，一齊殺上了天縱門。

“絞殺江乘月！還世間太平！”

領頭的人舉起寶劍，高聲喊。

江乘月腦袋裡像是被塞了一團漿糊，實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她保護了人間的普通凡人，卻被仙門百家趕儘殺絕。

守護凡人難道不是他們修仙者該做的事嗎？

刀劍碰撞發出的響聲不絕於耳，江乘月親眼看著自已交好的師兄師姐們化作飛花，消散於這人世間。

而她自己卻無能為力。

天賦再高又如何，她並不能像人間話本裡所說的那樣，以一敵百。

她孤身一人，看著為她折斷仙劍、靈脈寸斷的師兄師姐們，也根本幫上一點忙。

血沿著山道一路流下，蜿蜒盤旋，染紅了整個天縱門。

那年天縱門大半弟子慘遭屠殺，姍姍來遲的師尊隻看見一片狼藉的山門，和被剜下眼珠，瀕死的江乘月。

*

“我為你向天道求了一副琉璃眼。”師尊一夜之間似乎又蒼老了數百歲，嗓音沙啞。

師尊手裡的一雙琉璃眼不染塵埃，泛著淺淺的光芒。

琉璃眼合入眼眶的一瞬間，江乘月眼前晃了一下，似乎是有一個青衣男子蹁躚轉身離去。

拋下了三個字：“蒼生債。”

江乘月不覺得欠他天道的這副眼是欠天下蒼生的債。

因為庇佑這天下芸芸眾生，她江乘月修行以來便攬下來的責任。

***

“我要護天下人，天下人自不會負我。”

眼眸低垂，江乘月指尖聚靈，抬起手時，一股巨大的靈力噴薄而出，朝天猛衝而去。

雲層翻湧，隻一瞬間，雲霧完全散開，原本湛藍如湖麵的天空化作了一麵巨大的鏡子。

“哢嚓。”

一聲脆響，磅礴的靈力擊中鏡麵，那麵明鏡以那一點為中心，逐漸開裂，卻在天涯最邊緣處停了下來。

怎麼會——！

江乘月內心大驚，明明她全力出擊，憑她的滅世之力怎麼可能打不碎一麵神器！

哪怕是上古神器，放在從前，也隻不過是她江乘月的玩物。

中間的鏡麵碎成千萬塊，每一塊碎鏡片都倒映出現如今用儘靈力都沒能成功的江乘月。

最中心的那一塊碎鏡片，反射出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黑衣男人。

遙遙一望，看不真切，不過江乘月似乎能夠感覺到，那一瞬間，男人也在注視著她。

看著失敗的她。

江乘月癱坐在地，手中已凝結不出絲毫靈氣。

最後一絲靈力召來被她扔在一旁的仙劍。靈力竭儘之時，沒能抓住仙劍，於是它就這麼從高高的天階上摔了下去。

“嚓——”

碎了。

象征著江乘月這一世驕傲的天賜仙劍就這麼碎了。

她聽得真切，在數千米的高空上也能清晰的聽見仙劍落地，破碎的聲音。

“若是早知如此，你還會為了天下人，來挑戰我嗎？”

男人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江乘月幾乎都沒聽見最後兩個字。

是又離開這裡了嗎。

江乘月跪坐在天階上，遙遙注視著天上最正中的那塊碎鏡片。

現如今她靈力衰竭，無再戰的可能，不過好在她奪得了天道的當權之位。

就因這崩塌的天界，和生靈塗炭的塵世，她便不可能如從前一樣了。

她江乘月，現在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神。

不過現在沒了蒼生，她要去尋她的蒼生。

“天道。我會把他們都救回來的，闖個閻羅殿而已，從前又不是沒去過。”江乘月嘴邊掛起一個笑，飛身躍下天階。

雪衣在空中翻轉飛舞，一如她當年入塵世救人一般，天神降世。

曾有言：“塵世仙君入凡塵，拯救蒼生於水火之中，一襲白衣勝雪。”

對於江乘月而言，萬事萬物都在她的管轄範圍內，但她的職責並不是管轄，而是守護。

是朝夕相伴的凡塵，是她日日掛念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