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雲中的雪冷,人也好冷。(2 / 2)

禁闈藏鶯 焰衣侯 3843 字 9個月前

啟程前,陸修瑾親去光祿塞拜訪鎮國大將軍出山,坐鎮雁門關。

三千精兵披堅執銳,身穿鋥冷的鎧甲,在茫茫白原蜿蜒成黑色的龍,一路向南。那尊從長安千裡跋涉來到邊塞的檀木觀音,被高高供在露台上,寶相莊嚴,低頭俯瞰遠去的人。

興許是楊顧兩家有所預料,雲中王回京的路上定會加派兵力護航,他們並未遇刺,安然無恙地前行一個月,來到長安。

今歲的春比往年來得要晚,春風如綢,從泥土裡鑽出來的嫩芽,綠茸茸中還夾雜著潔白的雪粒,巍峨宏闊的城池在遠處嵐煙裡隱現。

陸修瑾騎著一匹皮毛油亮、四肢健壯的千裡名駒,身後跟隨的是騎一匹百裡挑一的棗紅馬的陳元捷。

陳元捷壓低聲音,述說探聽的消息,“陛下今年十二了,但耽於玩樂,怠理朝政,並且極度依賴於太後,事事皆以太後為準。”

“說起這太後,生母為楊家二女曌夫人,生父乃安樂侯顧如平,做事狠辣、獨斷專行,曾有臣子不服她以豆蔻弱齡執掌朝政,彼時她並未怪罪,但當夜那名臣子就蹊蹺地死在府上。”

“據說,北方雪災,不肯送糧而是送一尊木雕來諷刺我們,也正是這太後籌謀的計策。”

……

陸修瑾一言不發,陳元捷早已習慣,不妨礙他的喋喋不休,足足說了一盞茶。

一盞茶後,意猶未儘的陳元捷鼻嗤道:“竊弄威權、謀害忠臣,挾天子以令諸侯,實為妖後!呸!”

沉默寡言的雲中王終是給予他回應,清冷朔雪的聲音響起,“到了。”

帝京外有一定勝台,天子親臨台上,為遠去征戰的將士們鼓舞士氣,舉酒餞行。此刻天幕冷灰,聳立的高台上百官佇立相迎。

三千雲中軍列陣,齊刷刷地亮出長戟,陳列於定勝台下,雲中王陸修瑾位列首位,左後方乃校尉陳元捷,率雲中軍回京。

禮官捧旨宣告,高亢的聲音飄蕩在如黑雲的列陣士兵上方。

陸修瑾勒馬聆聽,說的無非是些戍邊辛苦、藩王辛苦的場麵話,與無趣的宣旨相比,他倒是對楊家弄此浩大陣仗迎接自己回京的用意更有興趣。

一個藩王回京,怎會需要百官相迎、天子親臨的排場?怕不是蜜糖裡包藏致命的鴆毒。

頌辭冗長,陸修瑾遠眺經年不見的長安城,巍巍的鐵青色城門拔地而起,高築的城牆被風雨衝洗出斑駁的痕跡,就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靜默風雲變幻、朝代更迭。

在沉重的顏色中一抹纖小的身影成為唯一的亮色。

她立在百官之前,看上去年紀和未出閣的貴女相差無幾,但頭戴六翅金冠,身著繡一百四十八對翟鳥的深青禮服,端莊嚴肅地立在定勝台的最高處。

她就是太後?

陸修瑾狹長的鳳眸微眯,他目力極佳,可以清楚瞧見她鬢邊的水光,是站立過久淌下的薄汗。

沉甸甸的金冠戴在她的腦袋上,纖細修長如天鵝的脖頸仿佛隨時都能被壓折。

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竟然能把大瀚朝政玩弄於鼓掌之間。

在禮官的宣辭中,顧南枝早已注意到遠赴而來的雲中王,隻是台高十二丈,看不清他的具體樣貌,觀其身姿,頎長挺拔,穩穩當當地坐在高頭大馬上,氣勢明銳如青鋒。

禮官誦讀結束,顧南枝穩了穩嗓音,“邊塞荒寒,匈奴殘虐,雲中王三年未歸,此番回京特設宮宴接風洗塵。”

陸修瑾不卑不亢,“多謝天家。”

顧南枝本欲離開的腳步頓住,隻因他的聲音肅冷,謝的是“天家”而非“太後”。

要知天家指皇帝,但皇帝身體抱恙,並未出城迎接。

他們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

烏雲挪移,先前的逆光不複存在,顧南枝回望,如幼鹿一般清澈的雙眸含著不解,撞進一雙狹長的墨眸。

她的心口不由蹦了一下。

雲中的雪冷,人也好冷。

暮色降臨,陸修瑾等人抵達大鴻臚暫歇。

陳元捷擔憂地問道:“王爺,今晚的接風宴一定要去麼?”

“不去怎行,”陸修瑾撫摸腰間佩玉的缺口,“畢竟宴會就是為孤設下的。”

灰雀撲扇翅膀,落在迎春花細嫩的枝丫上,壓得黃色的小花顫了幾顫。

正好,他也能借此鴻門宴,揭下太後的偽裝,瞧清楚她的真麵目。

太後宣布設宴宮中,陸修瑾便想明白,這一路上的相安無事、城門外聲勢浩大的迎接排場,都不過是在為一出戲做鋪墊。

現在,好戲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