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次試探罷了,陸修瑾沒想過僅憑幾句話就讓朝廷救邊關水火。陸修瑾與楊磐隔空碰杯,微抿一口醇酒便放下。
身姿婀娜的舞姬們魚貫而入,下一支歌舞開場,靡靡之音中,緲碧的神色越發憂切。
她隔著幽幽絲竹聲屢次提醒太後娘娘離場,可太後娘娘垂眸盯著漆木案麵,似乎在沉思。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上前叫醒,以免引起注意。
算一算時間快到了……
圓台上舞姬們跳的是一曲長袖舞,十二位曼妙舞姬跪在地上圍作一圈,腰肢後塌,雙手高舉過頭頂挽花,如同冉冉盛開的牡丹,最中央的舞|女化作花蕊又似一朵幼嫩花蕾悠悠舒展開花瓣。
那名舞|女身影嫋娜,花紅漸染的水袖向兩側展開,其餘的舞姬都退去身後,為她作配。
和音而躍,譬如漚沫槿豔。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她所吸引,赤|裸的腳踝圈一串鈴鐺,隨著舞步鐺鐺輕響,婀娜的身姿讓人不禁想一窺她的真容,然而一副珍珠墜螢石流蘇擋住窺探的目光。
在坐的群臣皆為男子,樂府經常排一些男子愛看的香豔歌舞,顧南枝並不陌生,看得多了早已處變不驚。
她在上首端端正正地坐,腦袋卻微微朝向左邊,時刻注意著雲中王的動向。
雲中王肅穆沉穩,淩厲的眼神直視前方,卻又像穿透舞姬,看見更深的東西。
萬人矚目的舞姬揚起的水袖伸展至席上,暗香襲人,即將拂過雲中王如玉如琢的側臉時,被他一把攥住,不得侵犯。
舞姬露在外麵的眼睛彎了彎,媚態橫生,並無孟浪行為被拒絕後的窘然。
其餘色上心頭的朝臣暗自歎氣,恨不得舞姬挑逗的是自己。
舞姬吃癟,也不再繼續挑撥雲中王,轉而向另外一些人互動,交杯飲酒、摟腰翹腳……
顧南枝本是把三分的注意力放在雲中王身上,見他推拒的模樣,所有的心思都傾注向他。
此刻,他冷眼旁觀靡靡之樂下的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眸光深邃,仿佛想起什麼,唇角浮現輕嘲的笑意。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母親口中的殘暴貪婪,自己親眼所見的疏矜端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舞姬互動了一圈,最後一個是方才拒絕過她的雲中王,她便收斂動作,水袖向下拂過雲中王身前的食案,向上揚起時一點寒光在綻放的花朵中隱現。
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朝雲中王的麵門刺去!
陸修瑾下意識按向腰間,猛然意識進殿前,他身上的佩劍利刃都被撤下。
匕首距離極近,陸修瑾擲出手中酒爵,“嘭”酒爵碎裂,玉液四迸。
一擊未中,已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大呼:“護駕!”
群臣皆是一驚,文臣抱頭鼠竄,武臣尚有一拚之力。
十二舞姬紛紛亮出藏匿的匕首,無差彆地攻擊,但隻要冷靜細究,就能發現她們的攻擊大多朝向雲中王。
陸修瑾踢翻食案,抵擋住匕首利刺,那率先攻擊的舞姬冷哼一聲。
方才歌舞升平的大殿頓時亂成一鍋粥,饒是見過祭祀天拜、百官臣服大場麵的顧南枝也被震在當場。
哆哆嗦嗦的宮人將她圍繞起來,組成不堪一擊的肉盾。
“保護太後娘娘!”
混亂中有人受傷,殷紅的血如水一樣潑在白玉地磚上,死亡的氣息無孔不入地侵入四肢百骸,顧南枝不由想起雲韶的死、街邊無名百姓的死……
一抹玄色蓋住鮮豔的紅,與此同時,男子特有的冷然氣味包裹住她的周圍。
雲中王兔起鶻落,躍至太後的所在,舞姬手持匕首鍥而不舍。
電光火石之間,顧南枝被擁入懷中,後腦落於寬厚的掌心,頭上的鳳翅金釵被拔出,發髻鬆散開來。
顧南枝透過翻飛的衣袂見到那名舞姬,眉眼噙滿狠決,鋒利的匕首近在咫尺。
忽而,舞姬刺出的動作戛然而止,眼眸空洞,眉心插著一枚金釵。
“啊……”顧南枝驚呼。
舞姬倒在地上,毫無氣息。
衛軍衝進大殿迅速控製住剩下的舞姬,危機已然解除。
衛尉楊宇赫掃視亂狀,見到舞姬的屍體眸色一凝,慢悠悠地走上前,單膝跪下請罪道:“臣等救駕來遲,望太後降罪!”
楊宇赫乃顧南枝舅舅,官拜衛尉,官秩中二千石,掌管的南軍護衛皇宮內外,官職與血緣下,身為傀儡的顧南枝怎會真的降罪於他?
她兀自沉浸在血腥場麵中久久不能回神。
“彆怕。”沉冷威儀的聲音帶了一分不受控製的綿軟。
顧南枝抬眸,撞上陸修瑾的狹長墨眸,最深處藏匿著難以察覺的安撫。
健碩有力的手臂還攬在她的腰際,他居然仍舊摟護著自己,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