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架著的劍有細微的偏移,就著劍身的反光,她看清了他的麵容。殷紅呈噴濺狀落在他的側臉與下頜,即便稍顯狼狽,也不折損他的鋒芒。
一雙星眸似寒潭,眼底晦暗不明,在聽到她的話語後有幾不可察的怔愣。
顧南枝不知道,對於陸修瑾而言她是否赴約,他都能達到最終目的,讓楊宇赫以為他逃離京城,實則調虎離山,宮門大開。
浴血而來的年輕校尉上前催促,“妖後蠱惑人心,王爺不要受她蒙蔽。”
劍刃貼近纖頸的搏動,連血液都被凍住。
顧南枝再也忍不住,哭腔濃烈,猶如燕雀臨死前的嘶啞悲鳴,“你真的要殺我呐……”
淚如玉珠滴落在劍刃,陸修瑾仿佛聽到細微的脆響,是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握劍的手也跟著一顫。
深埋的回憶在腦海裡浮現。
她右手潔白如瓷的小臂上橫亙著一條三尺長的疤。
茫茫大雪中寶相莊嚴的檀木觀音雕像裙裾邊的殷紅。
春蒐密林裡的挺身相護,她單薄脊背擋在麵前。
“你是戍邊的將軍,護衛大瀚百姓,但誰又來護你?”
茶肆後院的小閣樓裡他假意照顧,實則試探,“顧娘子就不怕陸某嗎?”
“為什麼要怕呢?雲中王不畏艱寒,以身作則戍守北疆,為國為民,保護陛下和我,我有什麼可怕的呀?”她的鹿眸彎成秋月,純粹得不帶一絲雜質,“雲中王不會傷害我和陛下的,對麼?”
當時他是怎麼說的?他回:“嗯,不會。”
回憶僅僅一閃而過。
陳元捷說完後,顧南枝見他微頓,隨後決絕地揚起長劍,斬向自己的脖頸。
鴉睫合攏,懼怕著緊閉雙眸,意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倏地睜開眼睫,一縷被斬斷的發絲飄落跟前。
冷漠倨傲的聲線亦如他狹長鳳目裡凝出的冰雪,“將她帶回長樂宮禁足。”
華麗奢靡的長樂宮內不複往日紛華靡麗,而是清冷狼藉,栽絨毯上印著雜亂的腳印,月影鮫紗輕幔被扯碎,博古架上價值千金的瑰寶擺件也落地成碎片。
顧南枝掩在倒塌的屏風後,心亂如麻,是從未有過的紛亂。
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猜測舅舅去捉拿雲中王,卻與雲中王鬥敗了,雲中王趁機入宮,他能無所顧忌地帶兵闖入長樂宮,那甘泉宮也能暢行無阻。
那幼帝豈不是十分危險?雲中王的奪位之心昭然若揭,她不能對陛下不管不問。
顧南枝不停捶打緊閉的殿門,可沒有用,外麵一點兒回應都沒有,就連右殿的軒窗都被封死。
她敲打良久一直到手掌紅腫,力氣耗儘,最終瘦削的身子脫力地貼著檻窗格子門滑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