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劈開夜幕,黑黢黢的天瞬間亮如白晝,雷聲如炸,響徹雲霄。
琉璃玳瑁拔步床上的顧南枝遽然驚醒,心跳驟失。她撫胸不斷喘氣,平複驚駭情緒。
不久前,她被守衛從杏花園子抓了回來,徹底關入禁閉,母親的控製欲前所未有的強烈,命宮人伺候她入睡,逼她喝下加重劑量的安神藥,睡意酣沉,在闃然無聲的寢殿睡去。而母親已經勘破雲中王逃離京城的計劃,通知舅舅去抓人。
又一聲閃電混著悶雷打斷她的回憶,顧南枝咽了咽乾渴的嗓子,良久才平靜。
然而平靜後,內心湧出一種巨大的空落感,似乎有什麼極重要的東西消散了。顧南枝倚靠雕雲鶴芙蓉紋床柱,緊緊抱住雙膝,試圖讓自己有所依靠,但那股空落感依舊繼續壯大。
一定、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出事了麼……
突如其來沒有憑據的念頭占據她的腦海,顧南枝愈發陷入其中,不得自拔。
她像一個不祥之人,所有待在她身邊的人或物都會接連不斷逝去。皇帝姨父、雲韶、葉公公,甚至連春蒐撿回來的野兔……現在輪到他了麼?
顧南枝陷進深深的自責與愧疚,早知道昨夜她就應該嚴詞拒絕,讓他不要冒險入宮,同時告訴他,她不會將他逃離京城之事說出去。
她希望他能平安。
烏雲靉靉,子時到了。
殿外一陣騷亂,忽然殿門轟地一下被破開,披堅執銳的士兵強行闖入寢殿。
顧南枝頭腦發蒙,尚來不及分清變故,茜紅銷金撒花帳子被扯破,她則被人拖了出來。
顧南枝使勁反抗,可她孱弱的力氣在健壯的士兵麵前猶如蚍蜉撼樹。
她被拖出寢殿扔在庭院,麵前是森嚴的士兵,他們朔冷的寒甲殘餘鮮血,空氣裡都是濃烈的鐵鏽味。
顧南枝還穿著素白的寢衣沒有換下,一張小臉未施粉黛,如一隻受驚的幼鳥瑟縮,仔細看連下巴都在顫。
她自覺衣不蔽體,羞懼著低頭掩麵,整個人團成一小隻。
一個醉玉頹山的身影攏住她玲瓏的身軀,也遮住了將士們的探究,但是那道更為淩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燙出一個洞來。
她聽見利刃出鞘的聲音,緊接著,森寒的劍身挑起她尖俏的下巴,她被迫仰頭看他。
他高大的身姿擋住背後皎月,神兵天降一般,威風凜然,雖看不清樣貌,但側臉割金碎玉般的輪廓卻尤為熟稔。
上一次見他身披鎧甲,還是城門外的定勝台,她站在十丈高台向下俯視,而今她揚起脖子,同樣望不清他的神色。
她認出他了,親眼目睹他平安無事內心升起歡喜,但淺淡的歡喜在刹那便消散了。
如果不是身後列陣的士兵,手中染血的利劍,她會以為他是來接她的,接她一起逃去北疆。
顧南枝清醒而迷惘,她清醒,是明白眼下的時局她難逃一死;她迷惘,後知後覺才知曉自己錯信於人。
嗬,可無論如何說,她都錯了,辜負了母親的期待。
顧南枝臉上的笑帶有濃濃的自嘲意味,他以為她終於看清了時局,不想下一刻她雙目噙淚,笑著說:“你是來接我的麼?我在杏花園子一直等你,隻是沒等到你,我就被抓回來了,雖然晚了點,但我還是你把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