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修】 秋日淡金色的日光下,……(2 / 2)

昭昭春日 椒鹽小甜餅 7668 字 10個月前

她輕羽睫,低聲道:“大人不在的這段時日裡,母妃的病情似乎又重了些。時常鬨著要返家去,連送來的藥也不肯再喝。即便是哄她喝下,藥效似乎也不如從前了。”

顧憫之微垂眼簾。

淑妃的病情綿延許久,他曾換過無數方子,能有成效的少之又少。

如今這道新方不過半載,便已不再得用,大抵也象征著淑妃的病情難以回寰。

但他對上李羨魚憂切的視線,終究是未曾言明,僅是溫聲安撫:“大抵是一種方子用得久了,漸漸失了藥效,臣另開新的方子便好。”

李羨魚似懂非懂,唯有輕輕頷首。

“那我帶大人去重新給母妃診脈。”

*

即便是白日裡,淑妃居住東偏殿亦是殿門深鎖,十數名宮人輪番守在殿前,寸步不離。

李羨魚抱著小棉花,帶著顧憫之走進殿內。

方繞過一座玉蘭屏風,便望見淑妃顧清曉正端坐在支摘窗前。

她此時才用過湯藥,神態不似夜中那般癲狂,僅是木然枯坐在那,便連殿內來客也未曾回首。

“母妃。”

李羨魚輕喚了聲,步履輕輕地走到她的身畔,又順著她的視線往窗外望去。

支摘窗外,是東偏殿的庭院。

院內有一株十餘年的桃樹,是母妃入宮那年所植,春來時也曾花開似錦。

如今卻隻餘枯枝殘葉,蕭索伶仃。

“母妃,我帶著顧大人過來看你了。”

李羨魚在她的身畔坐下,將懷裡的白兔抱起來給她看:“母妃還記得小棉花嗎?它前段時日傷了後腿,送到顧大人那去醫治了。今日顧大人將它送了回來,說是已經可以下地。”

她又將小棉花往淑妃那遞了遞,讓它柔軟的白毛輕挨著顧清曉瘦削的手腕:“母妃喜歡小棉花嗎?若是喜歡的話,我便將它留在這陪您。”

顧清曉沒有回應,隻是漠然看著窗外。

李羨魚等了一陣,又將小棉花放到地上,輕聲細語與她說話:“對了,今日小廚房的點心是甜酪。應當是劉嬤嬤的手藝——她做的甜酪最是好吃,又香又軟,等會兒我讓月見她們帶兩碗過來,與母妃一同用些。”

顧清曉仍舊是毫無反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李羨魚似早已習慣了如此。

她一壁說著些近日裡發生的趣事,一壁悄悄拉過顧清曉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膝蓋上,覆上一張絲帕,又回首悄悄對顧憫之做了個口型:“顧大人,診脈吧。”

顧憫之隨之俯身,將指尖停留在絲帕上,麵上神情微凝。

淑妃的脈象與他月前離開時,並無多大變化。

依舊是細若絲弦,脈象大滑。

顯是病久心脾兩虛,火盛傷陰之態。

易診卻難治。

他雙眉微皺,半晌收回指尖,卻遲遲未能落筆開方。

李羨魚在旁側等了稍頃,見他眉心深鎖,也不由得隨之忐忑。

“顧大人,可是母妃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曾。”顧憫之搖頭,心中依舊沉滯。

並未加劇,卻也不曾好轉。

數年來,始終如此。

無論是溫和的方子,還是藥性更為猛烈的偏方,他都試過。

但他開的藥,始終如雨水落在青石上,毫無成效。

他懸筆良久,看向身旁殷殷望他的少女,終是不忍,隻闔眼道:“心病終需心藥醫,我唯有開些固本清淤的方子,以待來日。”

李羨魚垂落的羽睫微顫了顫,終是輕輕點頭。

“多謝大人。”

*

此刻,宮外青蓮街上。

臨淵已買齊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正往北側宮門處回返。

身旁長街熱鬨,兩側的商鋪與攤子上聚滿遊人,偶有貨郎走過他的身畔,搖著手中的貨郎鼓叫賣。

驀地,一陣馬蹄聲隆隆而起,如山搖地動。

臨淵驀地回首。見一輛銀頂軒車自長街儘頭呼嘯而來。

途中遊人慌忙避讓,有未及躲閃的,便被車轅上的馬夫持鞭抽中,疼得滾倒在地。

更有無數街邊的攤子被駿馬掀翻踐踏,卻無一人敢上前討個公道。

有初至玥京城的遊人險險避開,驚魂未定地去問身旁親友:“這是誰家的馬車,敢在青蓮街上這樣縱馬,不怕旁人告官麼?”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你可看見了車轅上刻的騰蛇?那是攝政王府的徽記,這玥京城裡,誰又敢管攝政王府的事?”

言語間,銀頂軒車與臨淵擦身而過。

勁風將垂落的車簾短暫地揚起一瞬,臨淵抬眼,看見車內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名身著蟒袍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眸光沉冷。即便隻是這般隨意坐在車內,亦如龍盤虎踞。

隻一個視線,車內的男子便似有察覺,視線淩厲地向他所在之處掃來。

臨淵卻已移開目光,看向一名險些撞到他身上的貨郎。

貨郎的挑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物件。

其中一樣,是個做成少女模樣的小泥偶。

玉白的小臉,彎彎的眉毛,唇角還有兩點小小的紅靨,倒有點像是剛輸了六博的李羨魚。

他依稀記得,自己在還李羨魚銀子的時候,似乎從她的手中見過這個東西。

他側首問貨郎:“這是什麼?”

貨郎正扶著一旁的牆皮站穩身子,聽見有生意上門,便趕緊接話道:“這是磨合樂。這位小郎君可要買一個?隻要十五文錢。”

話音落下,身後被勁風揚起的車簾無聲垂落,駿馬拉著軒車自長街上呼嘯而過,往北麵疾馳而去。

似乎是北側宮門的方向。

臨淵皺眉,眸色微凝。

貨郎並無所覺,隻是一心想做成這筆生意,仍舊是格外熱絡地兜呼著:“公子可彆嫌貴,姑娘家都喜歡這個東西,您可以買個去送心上人,保準她會喜歡——”

他說至一半,人流倏然往這一湧。

貨郎下意識地往靠牆的方向閃躲。等再回過神來時,身前早已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貨郎一愣,趕緊低頭去看自己的挑子。

卻見方才的那個磨合樂早已不知所蹤,而原本放磨合樂的地方,整整齊齊地鋪著十五枚銅錢。

*

少年的身法極佳,一路踏瓦前行,比沿途驅散遊人的銀頂軒車更快趕至北側宮門。

他未等那輛軒車到來,而是迅速驗過牙牌,返回披香殿中。

此刻,辰時的更漏尚未過半。

少年握著那隻磨合樂,疾步繞過照壁,往李羨魚的寢殿中趕去。

途經偏殿時,他聽見了李羨魚的聲音。

他當即駐步,抬眼望向聲來之處。

秋日淡金色的日光下,懷抱白兔的少女與深青色太醫服製的青年並肩走來。

“今日有勞顧大人了。”李羨魚清澈的杏眸裡鋪著明亮的笑影,正從竹瓷手裡拿過一個小瓷碟遞與他:“這是披香殿小廚房裡新做的白玉霜花糕,比禦膳房裡做得還要好吃許多。顧大人趁熱嘗嘗。”

顧憫之卻之不過,停下步履,執箸取了一塊嘗了,語聲溫和:“多謝公主。”

李羨魚杏眸彎起,對身旁的月見道:“快將這些都用荷葉包了,給顧大人帶上。”

太醫院中的太醫雖多,願意往披香殿裡來的卻少。

即便願來,也是要塞許多銀子,才肯略儘些心力。

可許是連著一層遠親的緣故,顧大人每次過來,都從不收她的診金,也不肯收其餘貴重物件,還為她母妃的事費了不少心力。

李羨魚總覺得過意不去,每次顧大人過來的時候,便讓小廚房裡多做些點心包給他,也算是一份謝意。

月見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立時便笑著退下,很快便拿荷葉包了點心過來。

顧憫之沒有推辭,隻道:“這次的藥方未必會比之前的穩妥。若淑妃娘娘不適,公主可隨時遣人來尋微臣。”

李羨魚輕輕點頭。

她與月見一同將他送到偏殿外,就在雕刻著卷雲紋的照壁前駐步。

直至望著顧憫之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紅牆儘頭。

李羨魚也提裙往回,略走了幾步,她似想起了什麼,便轉首去問身旁的月見:“對了,之前讓你溫著的點心可還留在小廚房裡?”

月見應聲,又道:“公主可是餓了,奴婢這便過去拿來。”

“不急著拿。”李羨魚彎眉:“你先去將藥熬上吧,我待會自己去小廚房便好。”

月見答了聲,便也轉身帶著小宮娥們往小廚房裡熬藥去了。

李羨魚沒再挪步。

她抱著白兔在遊廊的坐楣間坐落,托腮望著遠處安靜的庭院,秀眉微微蹙起。

——辰時都過了,臨淵怎麼還不回來。

虧她還特地給他留了點心。

再不回來,剛做好的酥餅可都不香了。

她這般想著,忍不住又試著往身後喚了聲:“臨淵?”

話音未落,便見玄衣少年自廊上現身。

他淡淡垂眼:“公主。”

李羨魚訝然放下托腮的素手:“臨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說著,她立時便想起了留在小廚房裡的點心,又抿唇笑起來:“你回來得正好,我帶你到小廚房裡吃點心去。”

她從坐楣上站起身來,抱著小棉花去牽他的袖口。

臨淵往後退開一步,避開她的指尖。

他薄唇微抿,語聲冷淡。

“我不吃彆人吃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