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賬-19 《仲夏夜之夢》。……(2 / 2)

身為異性戀的我 昀山 4198 字 9個月前

燈滅。

從黑暗裡傳來聲音,和我之前暴打蠟像時,它破碎時的聲音很像。

燈亮。

走廊不複存在,蛇女人和兩個蠟人不複存在。高台頭尾交彙在一處,上百形態各異的蠟像人圍成一個圓圈,寂靜無聲,舉止瘋狂,隨後緩緩歸於靜止,一起俯視著我。

緊接著,它們也一個個退走了。

先是後排的,再是前排,動作有序、安靜、迅速。最後剩下的三人裡,斷鏡玫瑰蠟像和鎖鏈車輪蠟像沉默著一起站在陰影中,他們沒有離去。一個我之前沒有留意過的女人立在白色的燈光下,矮小微彎的身體被照成半透明,裡麵不像彆人似的隻有一兩件物件交纏,而是相互咬合了無數件附著物——書、硬幣、金色小甲蟲、胡蘿卜小花,以及兩雙孩童的手相互纏繞,柔軟地輕輕蠕動,抓撓著一顆心。從我的角度,幾乎看得見所有那些藍紫色血管和細小絨毛。

女蠟人忽然抬起手,遠遠指了指我。

我下意識低頭,從口袋裡拿出剛進來時照的照片,不由吃了一驚。不知何時,它變成了一張從首都直飛英國的機票,日期顯示在1920年底,不到三年前。

“我不明白。”在寂靜裡,我終於開口,說了到這裡來後的第一句話,“為什麼給我這個?”

女蠟人憂傷地(它沒有五官,我隻是莫名這麼覺得)看著我。

下一刻燈滅了。再亮起時,不再隻是一小束,而是鋪天蓋地的刺目燈光傾斜而下,我立刻閉上眼睛。空氣悶熱,一群大學生站在遠處嘰嘰喳喳,我收緊了抓著陸祈的手。他的手指骨節分明、汗津津的,又濕又涼。

再睜眼後,我大夢初醒般四處看著。

“你看見……”想了半天能說什麼後,我問他,“我拍的照片了嗎?”

“嗯?”陸祈說,“都在我這裡呀!不是我幫你拿著嗎。”

他拉開單肩包拉鏈,裡麵滿滿都是已成像的拍立得。我難以置信地拿起一張,上麵我和陸祈擠在一尊綠蟒塑像前,伸出手指比V,露出大大的笑臉。可我現在笑不出來,隻能像失憶了一樣瞪著相紙,因為真的毫無印象。這麼看來,當照片裡的“我”(肙果它有意識的話)在外麵尋歡作樂時,真正的我卻在不知道哪兒跟一群蠟像玩丟手絹。

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不公正的事。

“我們走嗎?”恰好他問,指指前麵,“我們已經都看過一遍了。”

“不。”我立刻反應過來,“我是覺得,來都來了,再好好轉一圈也不錯。”

“好好。”陸祈歎了口氣,把照片放回去了,“今天你過生日,聽你的。”

我們便打道回府,該看不該看的都二度轉了一遍,直到我心滿意足才罷休,現在我更喜歡蛇了。我沒有忘掉那個怪怪的、結局不明的蛇女人,以及最後那個表情憂傷的假人像。倘若前者和我不無關係,那另一個……一個很小的念頭快速閃過。

沒有很多邏輯支撐。

我隻是忽然想起,首毓婆就有兩個孩子,而且,總也是那麼一副很憂傷的表情,身形矮小,脊柱微弧。這令我無端感到些許不安,下意識想看看時間,距離我去養老院還有多久。

可是手機沒電了。

真奇怪,明明都沒怎麼用。

反而是陸祈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我們都嚇了一跳。一看屏幕,居然是老夏的電話。

可能是有急事,我趕緊接過來聽。

“你幾點回來?”他挺平靜地問我。

“大概六點到家吧。”我看了眼鐘,“我們正準備從展廳出去。”

“趕緊出來。”老夏說,“車在樓門口,你和我們一起去醫院。”

“……醫院?”

在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然出現,在我頭腦裡不輕不重敲了一下,隨後向下沉去。在聽見在我出門期間發生的事情之前,我已經隱約感覺到:有一件我潛意識裡覺得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它終於到來,而且猝不及防。許多破碎的字句輕輕閃爍,關於作者、安排、幸福。我的胃又開佁痛。為什麼作者遲遲不給我那個每天晚上我都在祈禱的答案,因為他還沒有看見,還是因為它不是我想要的那個?

這猜想出現的瞬間,我胃裡再度一陣翻滾。我想吐。

但我並沒有。

我隻是對電話裡說:“馬上出來。”

——

五分鐘後,我一把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它將駛向市區醫院。

在那之前,讓我用人話說明一下發生的事情:

首毓婆在養老院裡麵突然心臟驟停,他死了。